丹佛
很多时候,人们看待无家可归的人就像他们过去看待我一样:他们会上下打量我。我能看到他们脑袋里的轮子在不停转,他们在想,那个家伙怎么能变成这样子?
这个问题不该问,因为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并不是我们要关心的事。我们要关心的是能否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一些变化,带来机会,带来希望。有时,这可能意味着要帮一个人戒酒或戒毒,也可能意味着要帮他找到一份工作。
下面讲讲我自己的故事。刚到得州沃思堡市的时候,我不识字,不会写字,一点算术也不懂。我在南方**的一个农场长大,一辈子没上过**学。
1937 年,我出生在路易斯安那州的红河郡。那时候,白人是白人,黑人是“有色人种” 。从法律上讲,当时奴隶制度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并不代表奴隶不存在。整个南方到处都是我们称为佃农的人。而我的爸爸毕毕不是佃农。我想,他是一名铁路工人,不过我不太确定;他非常有女人缘,周日他从不到新抹大拉的马利亚浸信会教堂去,因为他可能会从会众中带几个女人出来。但是某天晚上,毕毕在一号公路旁边的大河口被捅死了。那时,我的祖母大妈妈已经被大火烧死,所以我和哥哥瑟曼去跟艾莎阿姨、詹姆斯叔叔一起住。他们在考沙塔附近的农场做佃农。
关于佃农,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农场的主人给你种棉花需要的所有东西,只是这些东西都会记在账上。然后你犁地、播种、锄地,直到采摘季节到来。等棉花收完,你要把棉花五五分或者六四分,农场主人拿走他的那部分,你拿走你的那部分。但是不知怎的,你总拿不到你的那部分,因为等你还清主人借给你的所有债务,你的那部分棉花就不剩下什么了。实际上,大部分情况下,你连欠款都还不清,所以你只能再在农场干一季来偿还欠款。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是个佃农。除了农场的活,我什么也不会做——我只会犁地、种植、锄地、采摘和其他要做的零活,比如将废弃木板钉在简陋小屋的地板上,这个简陋小屋也是主人借给我们住的。
我一直这样干活,从没拿过薪水,直到20 世纪60 年代。那时我已经长大了,有**,我意识到这样永远是行不通的。我永远也还不清欠主人的钱。所以我跳上一趟贯穿全国的货运火车,然后到了得州沃思堡市。虽然我之前从未离开过红河郡,但我听说城市里有很多工作机会。可是我到了城市才发现,没有多少人愿意雇用一个不会读书写字也不会算数的有色人种。
我四处做零活,但还是租不起房子。所以,*后我就落得无家可归了。
假如你在沃思堡东兰卡斯特街朝我走来,问我:你为什么无家可归?你为什么这么不走运?
如果我告诉你毕毕、大妈妈和主人的故事,如果我告诉你当美国把人送上了月球的时候,我却还像个奴隶一样在农场劳作,你会怎么说?
“这一美元你拿去吧。”
“祝你好运,愿上帝保佑你。”
很多无家可归的人从小就遭受伤害和虐待。我们也曾经有过爱,也曾被某个人爱过。我们曾经怀有希望。我们曾经全心相信。
然而希望飞走了,我们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我们中的很多人都有过不被任何人接受的时候。没人愿意帮助我们,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所有人都把我们拒之门外,然后我们就只能坐在路边,身边人来人往,却没人看我们一眼。
就算你内心还是一个人,就算你小时候跟妈妈生活在一起,就算你结过婚,拥有一座房子一份工作,但是现在你什么都不是。而一旦你无家可归,人们宁愿过来抚摸一只流浪狗,也不愿跟你打声招呼。
有时,我们无家可归是因为我们做了非常恶劣的坏事,以至于我们生命中的每个人都不再爱我们,也不再信任我们。当没有人爱你、信任你的时候,你就会变得跟野兽一样,躲在黑暗中,活在黑暗中。即使你看到大街上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看上去非常愉快、非常高兴,那也只是他们的面具而已。他们背后是痛苦的泥沼,但是只有戴上面具,他们才能熬过每**。也许他们勉强凑够了一两美元,可以买点吃的或者来半杯酒,以减轻痛苦。
如果你见到的是那时候的我,你也许不会相信我的故事。你甚至会从我身边快步走过,自言自语:“游手好闲是万恶之源!这个懒惰的家伙怎么不去找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