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诗集所选为杨键自写诗以来诗歌作品的精华。多年来,杨键在对中国传统伦理学、哲学、宗教的研习中,追思一种来源于古代人民的静谧智慧,在他炽热的诗行中,汉语新诗获得了****的悲悯和自省的能力。这是呈现在当代的某种程度上显得古典质朴的民族诗人,以其精致沉稳的汉语的声音,唤起人们直面人生的崇高本能。 《暮晚》读后
韩东
*近我在读杨键的诗集,就是那本《暮晚》。这本诗集是河北教育出版社*近出版的“年代诗丛”第二辑中的一本,我是该诗丛的主编。说实话,在编稿时我并没有通读杨键的手稿,我之所以决定编杨键的诗乃是出于以前阅读的印象。这一印象是十分强烈而持久的,以至于十年来我始终尽其所能地追踪杨键的写作,有机会就鼓吹**他。我爱杨键的诗已经十年了。
这次集中阅读杨键的诗(《暮晚》)我还是感到了意外,他竟然写得那样的好,比我估计的还要好,比那些零星的阅读给我的印象还要强烈和**很多。这些天来我逢人便说杨键,使用了一些很大的词来表达我的感受,比如“伟大”、“惟一”、“真正和本质的”、“超乎其上”。我甚至对本诗丛的策划人楚尘说:“就算我们只编了一本杨键,这套诗丛就已经功德圆满了。”虽然我的这些话是在情绪亢奋的情况下说的,但此刻我也不打算收回。
至于杨键的诗到底怎样?呈现出怎样的面貌?大家还是直接去读《暮晚》。我想说的是,杨键的诗歌完全不是以文学甚至诗歌为目的的,他的目的,按他的话说,就是:“精研我的存在”。杨键的写作和他的生活方式完全一体,并且后者才是他焦虑关注的根本。杨键认为,出生为人是他的**次耻辱,写作是第二次耻辱。这些表白关系到杨键隐秘而紧张的精神生活,在此不多说。诗歌在杨键那里并非是一件合法而自足的事,说得明白些,诗歌在杨键乃是工具。但这工具并非是为了自我表达,而是为了泯灭自我。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诗言志”、“文以载道”成为必然和气象万千的。工具论、“文以载道”等在今天已成为一种迂腐甚至有毒的说教,我依然认定,在“靠下”的层次上它们是贻害无穷的。但在“高处”,站在超越和**的立场上,文学作为工具用以载道又是根本的。问题仅在于层面的混淆。这个“道”只能是存在的真理,而不应该是任何世间的强权、势力、偶像以及可悲的自我。关于这个问题在这里也已经说得太多,以后另辟篇幅再谈。总之,杨键因其卑微而伟大,因其软弱而有力,因其置诗歌写作于虚无的境地而成就了辉煌质朴的汉语诗歌。
读杨键的诗,如果读进去,是会感到异常强大的吸力的。因此我非常庆幸自己在比较年长以后才接触到杨键的诗,否则便可能自不量力地加以模仿。事实上,杨键的诗在民间流传近十年,模仿他风格的大有人在。对于这些模仿的成就、堂皇的“杨体”我本能地感到不适。一来,这是一种倒果为因的投机之举,想写得像杨键那样的**,却从未有过杨键那样的生活和思考。这些人的目的仍然是“诗的”,与杨键相去何止千万里?二来,被杨键诗歌中特有的词语方式以及他的“学佛”身份所迷惑,也开始在诗歌里大写“瓦楞”、“江流”、“地藏菩萨”、“石狮子”、“落日的圆满”之类。我发现,无论赞美或者反对杨键,人们的注意力往往都集中在这些肤浅的方面,的确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另有一种误解,杨键是一位后起之秀的“知识分子诗人”。在我看来,“知识分子”一词不仅与杨键毫不相融,他的诗歌也超越了“民间写作”中那种狭隘的技术主义。倒是那种类似洁癖的技术主义与知识分子的附庸风雅同根并蒂。说了这么多,还是让我抄录杨键的一首短诗结束该文吧。
冬日
一只小野鸭在冬日的湖面上,
孤单、稚嫩地叫着
我也坐在冰冷的石凳上,
孤单、稚嫩地望着湖水。
如果我们知道自己就是两只绵羊,
正走在去屠宰的路上,
我会哭泣,你也会哭泣
在这浮世上
(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