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岁的失语人生
掩面的雪像樱花,寒栗的你开心吗?
盘旋城市的桥像四周环水的岛,一场雪花就铺成一个冬天,瓢泼大雨也**作上天哭泣。
我从岛上疾行着走过,偶尔想起被放逐的你,遥远他乡的平淡生活,你是否已经放弃当初豪华至死的理想?
我若不喜欢你,怎会和你做朋友?我若喜欢你,怎会仅仅与你做朋友?
流火阶梯和如梦风景,青葱细指加上凝露肤脂,巴黎香榭亦幻亦真的烟香火气,她是裹着离肌肤不过0.01 厘米的纱薄紫红衬衣。指头划过你额头,香气熏过你喉头,似被下了蛊,开始梦想一出因你而起的主角舞台。
时过境迁,电话线那般纠缠,仍然抵不住你与生俱来的嚣张,是宠坏了,还是习惯了?
习以为常不以为苦,台湾的徐老劝我的话。话语淡定,浮海生涯。他对海面冥思,看透了掩面的雪和樱花,忘却了寒栗和心情,手臂平平伸展,他说,世界不过是左眼到右手的距离,用手掌的纹理丈量阳光。
26 岁的生日日趋接近,书写也因此变得困难。一个字就是一桩心事,一个符号就是一个结局。年过20 的符号学,年满26 岁的失语人生。 已然想不起26 岁时的恋情。全因29 岁时的折戟沉沙。那时还写了文字专门悼念,谁想到过了几年都不记得谁又是谁了。时间是我们正在服下的毒药,也是未来我们的解药。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你认为改变不了的。现在看来,真是如此。那年一起吃饭聊天的朋友早已经形同陌路,那时以为我们会相亲相爱下去,现在看来觉得这样也好,我们终于找到了我们*合适的位置,互不尴尬。我有时很庆幸,因为文字的记录,让我尽早地明白了很多人晚年才明白的道理,而省了很多浪费时间的弯路。
记录,是一件拯救生命的决定。
2012 年3 月23 日 人生的一碗面
回家**天是表弟考上大学的庆功宴,站在他旁边看他从一个街头的篮球少年老老实实安静长成一个大学生。穿的还是往常的街头服装,只是别有用心又小心翼翼地在外面套了一件米白的马甲,上面缀了一朵胸花以示重视。
他母亲看了很好笑。我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看他递烟,看他发口香糖,面对陌生的长辈局促的样子。怎么想象得出他一个月长时间的旷课,一个星期便穿坏一双NIKE 的篮球鞋,**也不愿好好看书的过去。
爷爷奶奶从姑爹的车上下来,颤颤微微,几乎让人看不出精神状态,离我上一次看见他们,似乎已���有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我走过去扶他们,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没有任何反应。我愣生生喊了一句奶奶。她也只是看了我一眼。
在旁人的提醒之下,她才恍然大悟,面前的我是她的长孙。
她非常歉意地握着我的手,说我变胖了,头发剪短了,连说话语气都变得跟以往不同了。
上次见面只是在半年前,半年我的变化不足以陌生,半年她的变化却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惧。
那是有感知地面对至亲,因为生命逐渐衰落而暂时遗忘世事的现实。
味觉是*易存留在内心的东西。
去年春节,奶奶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看不清楚的电视,听着她听不清楚的声音。与旁边喧哗嬉闹的家族其他人硬生生地隔离成两个世界。突然想起她曾经给我做的面,里面放了无数的小料。那是只有她才知道的小料,每年回家都会吃上好几碗。其他人在吃大鱼大肉时,只有我会要求奶奶给我做一碗简单的面,然后过一个满足的除夕。
那一刻,她静静地坐在那,我突然对她说,我想吃一碗面。
于是她站起来,摸摸索索走到了厨房,开始为了我,重新做起味道永远不会变的那碗面。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无心地按动着相机的快门。我知道,或许她每一个动作都有可能是她给我做面的*后一次动作。我不知道那天之后,我是否还可以再吃到她给我做的放了油渣放了蒜姜小料的面。
也许,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关心这个问题之外,不会有人再关心是否世界上还有同样味觉的面。奶奶不会。父母不会。至亲不会。至于我的晚辈们,他们已经可以在麦当劳肯德基里安排他们的除夕晚餐了,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的奶奶原来可以做出那么好吃的面。
一碗面的历史,长达十几年,一一扎根在了一个人的记忆里,略显寂寞。
热气腾腾的清面汤水,油泞黑厚的窗台尘埃,映着奶奶那张已分不出怅然所失或欢喜满心的脸,内心有了重重的失落。就像小时候,在夕阳遍野的下午,**次考虑到死亡时的惘然。
再翻出九个月前的相片,说不出是庆幸还是难过。但总归是有了一个回忆的由头,有一处私人的纪念得以保留。
奶奶已经很难认出我了。这是事实。
外公离开的时候,我在几千里之外的北京。一个人独处时嚎啕大哭。
对于离开,我仍不似大人般可以对自己宽慰。
对于奶奶生命逐渐的缓慢,突然在飞机落地那一刻在《素年锦时》这本书里找到了打破胸腔、长久以来内心呼喊出的回应。
生命的意义不在于人健壮时有多么辉煌,而是在它逐渐凋落时,有明白她的人在一旁静静地陪她待着,不言,不语,屏息中交换生命的本真。任凭四周的嘈杂与纠纷。
陪着她一直下去。静静地。 我又回到了奶奶的院子。我躲在橘子树和无花果树底下听歌。阳光当头,家里人在户外有的酿豆腐,有的摘鸭毛。奶奶拿着扫帚来回清理垃圾。有种日光照得出似曾相识的感受,生命在温煦下一直蓬勃,好多年前我也这么坐着,场景未变,**不同的是,爷爷不见了,奶奶也不记得我是谁了。好多事,当初抗拒,现在也能坦然了。奶奶已经不能给我下一碗面了。5 年前记这篇日志的时候,似乎我已经预感到了这**,我庆幸那**,我给奶奶拍了那张照片。
临走时,我掐了掐她的脸。她笑了。她对这个动作印象深刻,全家只有我会对她做出这种忤逆的举动。回家路上,我闭上眼睛,全是50岁的她用被子把我身体裹得严实往床上扔的场景,扔了一次又一次,全因为我喜欢。虽然这是我幼年时毫无来由的爱好,但奶奶却从不试图纠正我的莫名。在她看来,只要我喜欢的,就都是好的。
2012 年10 月7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