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 你的独舞 我热爱着以红色绿色为手段来表现人类可怕的激情的《夜晚的咖啡馆》,我热爱《星夜》前景中意味着包围这个茫茫世界的深棕色白杨树。而我*为热爱的仍旧是《麦田的收割者》与《向日葵》。前者为我开启了一扇光明之门,后者激发了我内心深处难以言喻的狂野与热情。它们将陪伴我一生,直到我跳着悲伤的舞蹈进入黑暗的坟墓。 而,这些画,以及更多更多的画,都是出自我亲爱的文森特之手——我亲爱的文森特,也就是世人口中传诵的梵高。自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便如此固执地称呼他。文森特。文森特。仿佛这个称呼能够令我感受得到他身体的温度。 他是我的神,我的主,他眼中清亮的漆黑是我前进的明灯,他冷淡的笑容是我心灵深处茂密的森林中肥硕腥红的花朵。 我爱他。生生世��不渝。他的灵魂将在我体内嘹亮地歌唱,生生不息。 ——木小葵 1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琅琅的读书声从教学楼传来,继而被风吹得很远。 《诗经·郑风·子衿》中的这句诗总是会勾起许多女孩内心深处对某些事物不为人知的幻想。 比如——爱情。 2 教学北楼三层第二个教室几乎是全校所有女孩都想去的地方。 那是一间废弃已久的画室。终年潮湿,极少见到阳光,独处一隅的青苔大摇大摆地恣情生长,森森入目。无论何时从操场上望去,窗帘都定然紧闭。甚至有谣言称这里被废弃的原因是曾经有一个学生在这里上吊自杀。然而无论将这里渲染得如何恐怖,都阻挡不住女孩们因强烈的爱慕而激发出的或许本身并不具备的勇气和坚定。 只因为他在这里。 星期二的下午,三个班同上体育课,操场上一浪高过一浪的喧嚣吵嚷竟让他感到无着的寂寞。 他起身将冬日里用来御寒的厚厚的窗帘狠狠拉下。房间瞬间变暗。已无法看清任何事物,好在屋外的吵嚷声因此减弱了十几个分贝。 坐在一张桌子前,随手拉开身旁的静物灯照明。 灯光斜斜地打在他脸上。恬淡安详的暖色却像一把雕刻刀般**勾勒出他周身的轮廓。 他是一个非常清瘦的男孩。漆黑的头发略微有些长,后面的部分遮盖住了脖子,前面的刘海遮住了眉毛。苍白的皮肤和高挺的鼻梁搭配在一起有一种北欧人在寒冬的神韵。薄如刀片的嘴唇抿得很紧,嘴唇不自觉地向上翘着。上身是一件开了三个扣的黑色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白色的校裤由于过长而遮住了板鞋。 这样的外表本应给人留下一个单纯的印象,却因那双漆黑并且迷离不清的眼眸而打上了“冷漠少年”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烙印。 事实亦然。 此刻他的面前是厚厚一摞四开水粉画稿,由于颜料的干涸,画纸表面已凹凸不平。他将它们平放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一张一张地翻阅,指尖仿佛即将绽开绯色的花朵。 画室西面墙壁挂着三幅水粉画,内容是同一地点的湖水、天空与远山,然而由于作画时间不同,色彩的运用大相径庭。 **幅画是一个深色的罐子与三个苹果。罐子是用完全没有色彩倾向的墨黑画就的,而原本应该像水滴一样透明闪亮的高光此刻却成了一大块纯白色的胶布,黏糊糊地贴在漆黑的罐子上。三个苹果一个被画成了大红色,一个被画成了翠绿色,另外一个则一半大红一半翠绿。男孩看过之后顿时感到胃里翻江倒海,迅速将之翻过来扔到了地上。 他的右嘴角向上翘起,无奈地摇了摇头。顺手拿过第二幅画。 第二幅画是一张伏尔泰石膏色彩写生,原本应该用普兰加深红再加白调就的亮部完全被纯白代替,暗部是毫无神采与**可言的灰。*为可笑的是伏尔泰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竟然被画成了不怀好意的抛媚眼,微笑的嘴角也被画得像要哭一般。 男孩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结。怎么会这样差?他显得疑惑而不满。 重复了两分钟之前的动作。翻过来扔到一边。 接下来是第三张。 第四张。 第五张。 …… 突然。一个信封从第六张画上掉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一个非常精美的粉红色信封。两颗带翅膀的心紧紧依偎在一起。可爱的字体写着“I LOVE YOU”。 他没有捡起拆开,而是用脚踢到一个角落。阴暗的青苔将迅速地把它吞没。 第七张画里掉出一张直截了当的求爱信:“朝颜,自我在那个弥漫着花香的清早遇到你之后,便对你再也无法忘却……” 面对如此深情的告白,男孩漠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冷地将膝盖上的画稿放于一边,将求爱信举起,接着,双手用力。 “嚓——”这封可怜的信被一撕两半,又毫无分量地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嘴角是轻蔑的笑容,类似的事情,他早已屡见不鲜。 三分之一的画稿很快看完了,大概有六十张。面前很快堆满了画纸和厚厚的情书。 他脸上的表情在灯光下一分一秒地发生着变化,犹如制作动画时每一帧都需要一个交代。 冷漠——嘴角戏谑地上翘——眉头微微皱起——轻微的失望—— 然后是—— 强烈的失望。 “完了,竟然比上届还差——莫非这世界上的庸才全学美术了?” 他想起了去年的九月,同样是微微萧瑟的秋。那时自己还不是油画社的社长。每当看到别的社员的画作,都深感耻辱。这门神圣的艺术正在被一群蠢材玷污亵渎。却没想到,今年的耻辱感竟然更甚。难道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真的可以不惜一切吗? 他猛地站起,将手中剩余的三分之二的画稿狠狠地摔到地上。 画纸横七竖八散在地上,像一个个战死沙场的士兵。 夹杂其中的,还有信。花花绿绿的信纸和信封。据目测至少有几十封。 他斜靠在椅子上,迷离不清的双目缓缓扫过那些画稿。 心中猛然腾起一种绝望感,像是在密不透风的房间,呼吸逐渐困难。于一个学画的人而言,倘若身旁皆是庸才,势必折损自己的锐气。想到这儿,心中的绝望更甚。 突然—— 在诸多令人作呕的画稿之中,一张被遮挡住一半的画稿露出了不可一世的光泽。 他双目一亮。快步走过去。俯下身。将它小心翼翼地拿出来。 这是一幅用干搓技法完成的画,很难定义它偏向何种画派。画中一个长发的女人,一半面庞被头发遮住,而另一半面无表情。嘴唇是鲜红的。有一滴清晰的泪,氤氲出晶莹剔透的高光。作者用了大片大片的深暖色,使整幅画呈现出了一种暧昧、优雅,疏离于尘世而又在尘世之中的感觉。 他静静地凝视这幅画,目中的迷离仿佛被画中的星光驱散。 夜降临。夜离去。穿过光阴的空隙,他恍然之间回到了十八世纪的荷兰,那个盛开着郁金香的光明之国。纵然黑夜,墨蓝色的天幕也异常清澈,点缀着几颗明亮到让人掉泪的星星。一个瞳仁与头发皆如火焰一般,叫做梵高的男人坐在这片星空之下,时不时地仰起头,将自己所看到的物象涂抹在画布之上,执著而狂野。毫无疑问,眼前的这幅画继承了梵高的衣钵。 又或许,是他们本身便具有相似的灵魂。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他喃喃低语,全然沉浸于作者所营造的氛围之中。 “砰……砰……”叩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门外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穿了件蓝色的运动T-shirt,眉毛浓密而黑,且恰到好处地微微向上挑着,形成一个小小的弧度。略显厚度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双目明亮,其中有一抹炙热的色彩。 倘若把她的五官分开看,皆非精致的那种,但组合在一起便形成了眼前这张略带男孩气可又不乏女孩清秀的脸,干净至极,令人过目不忘。 男孩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她面前,目光却根本没有落在她的身上。非但如此,漠然的脸上还写满一种叫做“厌烦”的神色。 而她并非诸多爱慕他的女生之一,或许连他的名字也不曾记熟。但,她仿佛很急,连一句简单而客套的问候都没有,直截了当地问:“朝颜社长,我**的那幅画怎么样了?” “你**的画?”语气冰冷,夹杂些许疑惑。 “是的,我**了一幅朋友的画,她叫……”女孩刚准备向他详细解释,却被男孩突兀地打断,“我没有看到。我现在很忙,请不要打搅我,过段时间油画社录取名单就会公布,到时候留意一下吧。” “可是……” “砰!” 朝颜已经不由分说地将门重重关上。虽然从小受过的教育告诉自己,平时面对类似的人要懂得礼貌与分寸,可是没有人乐意正醉心于某件事物时被不知趣的人打扰。 回到座位上,他继续凝视着那幅画。女人哀怨的眸子望着他,似乎要将他穿透。 “真是太棒了!”他不时地赞叹,良久之后才恍若惊梦一般地想起,自己竟然忘记看作者的名字。 扫视一遍正面。没有任何字迹。 又将画翻过来。画纸的正中间赫然写着三个字:木小葵。 朝颜倚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睛微微眯起,一会儿将这个名字拉到远处看,一会儿又放到近处。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玩味些什么。 木小葵——木——小——葵。 真是个特别的名字。 本人会怎样呢,不会也是庸人花痴一个吧。 想起这些,朝颜的右嘴角轻轻向上翘起,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那个下午,他反复凝视着这幅给他带来惊喜的画作,直到晚霞漫天之际,眼神才*终恢复笃定。 他推开门大步向外走去,显然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3 湛蓝的天空正被自西而来的一抹红色吞噬,逐渐交融。大朵大朵洁净的云也沾染了这诡谲的色彩,沉醉如绝美凄艳的莲花。一群群寂寞的白鸽围绕着学校房顶静静然飞翔,夕阳像是用赭石与金黄调就的,之后用二号水粉笔一笔笔摆在天空之中。是这样一个美好而寂静的黄昏。空气中若有若无跳动着的尘埃始终以一种静默的姿态观望着校园中发生的一幕幕。 “丁零零……” 放学了,寂静的黄昏校园顿时人声鼎沸。学生们三五成群向校门口走去,有一个女孩,与他们同行,却不曾结伴。相反,她距其甚远。 女孩的身体非常单薄,甚至有些弱不禁风。上身着一件黑色短袖小衫。右肩斜背着的四开画板高出头顶许多。额前的刘海从右向左越来越长,两边刚好盖住了耳朵,长短不一。逐渐沉落的夕阳令她漆黑的头发散发出暗淡的光泽,可却真真切切地浮现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时光带来的错落的美感。 踽踽独行。今天语文课上刚刚学到的新成语俨然成了此刻自己的写照。 女孩三五成群地从她身旁快乐地离开,她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在她心中这些快乐距离自己甚远。更何况在她看来,这并非快乐的本来面貌。因此,她从未期许自己会经历如此温馨的场景:与一个彼此关爱的女孩一道迎着夕阳薄暮步行回家,谈着独属少年的快乐抑或忧伤。然后在家门前平静地告别。 在她心中一直有一片处女地,那里有着极好的阳光,她一切诡谲的想法在此萌芽,安然地成长为茂密的植物,相互错杂,*终阻断了别人进入的路径。她在自己的世界中兀自繁华,兀自起舞。她是自己的公主。这便是独属于她的骄傲。若为这而摒弃普通少女的一切快乐,她心甘情愿。 学生渐渐走散了。快出校门时,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干净而低沉的声音:“你的画,不错么。” 若按照她平日的性格,定然不会回头看一眼的。但此刻她感到说话之人距离自己也许只有一步之遥,并且她预感这句话与自己有关。 于是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夕阳惶惶地坠落,她眯起了漆黑的眼睛。 面前的男孩穿了一件白色的外套,里面依旧是开了三个扣的黑色衬衣。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有一半的面庞沉浸在徜徉的余晖之中。眼睛是纯色的,却并不明亮。其中有一团吹不散的雾,似一只惫懒的刚刚睡醒的黑猫,孑孑地等待着夜的来临。 “你,在说什么?”女孩冷冷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像是在暮春依旧冻结的湖水。 “我已经看过你的画了。”他也看着她,努了努嘴,重复了一遍,“画得还不错。” “我的画?”女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男孩的嘴角竟然斜斜地翘起,显得既桀骜又挑衅:“你应该为我对你的夸奖无比自豪。” “为什么?” “因为,你是这两年来在学校**个得到我夸奖的人。”他的骄傲显得那样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女孩眼眸中逐渐升腾起来的厌恶。他伸手理了理额前的刘海,露出漂亮而模糊的笑容,“好了,我想说的是,你,已经提前被油画社录取了。” “油画社?录取?”女孩眼中的疑惑与厌恶更为深重,又在瞬间恢复冷漠,“不,我对这种团队组织一点兴趣也没有。” “没兴趣?”男孩桀骜的嘴角立即变得愤怒,“那你为什么还向我投递作品?” “我没有。”淡漠的口吻充满了抗拒。说完这句话,她兀自离去,再也不给他半点机会。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男孩长时间凝视着她的背影,嘴角再次流露出笑容,仿似自嘲:“竟然会拒绝我,很好,很好。” 4 这是一条非常宽阔的毫无色彩倾向的灰色马路,水泥铺就,冰冷粗糙,像极了不解风情的汉子。微凉的秋天,萧瑟的气息无法**地扑面而来。枯黄的梧桐叶毫无生气地落在地上,被行人随意践踏,发出脆弱而敏感的呻吟。她站在马路边低垂着头,盯着自己脚上的白色帆布球鞋出神,丝毫不在意红绿灯的变化。突然一阵风卷起了马路上的叶,它们在死亡降临之前完成了飞翔。同样席卷而来的,还有一股甜美芬芳的气味——是从面包房里飘出来的芒果沙司的味道——既熟悉又遥远。她的鼻翼因此扇动了两下。 下意识地抬起头,灰蓝色的天空像是暗着脸色生气的姑娘,而正是因为年轻,所以仍旧那么美。 她从书包里扯出一副耳塞,塞进耳朵。汪峰平静的摇滚瞬间淹没了一切。 别哭我亲爱的人/我想我们会一起死去/别哭夏日的玫瑰/一切已经过去 你看车辆穿梭/远处霓虹闪烁/这多像我们的梦 绿灯亮起。身边的人一股脑地冲向马路对面。 她却迟迟未动,目光鄙夷地看着急匆匆过马路的人们——像是一场漫无目的的逃亡。 五……四……三…… 绿灯已经开始闪烁。所有的司机都已经准备好踩油门。 她仍然一动不动。 现在,她要做一个每天都会做,反反复复做了十几年的游戏。 一个充满危险却有无比快感的游戏。 二……一…… 绿灯终于熄灭,黄灯开始闪烁。 这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一个背着画板的女孩开始向马路对面跑去。她的身体那么地轻盈。犹如一只诡异的精灵。 当我在马路中间飞快奔跑的时候,红灯已经亮起,各种机车在我身边呼啸穿过,其中任何一辆都有足够的力量将我的身体撞成粉碎。而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又重新出现了许多准备过马路的人。他们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静静地望着我,表情空洞。他们定然怀疑这是一个神经错乱的女孩。因为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面对死亡不为所动。画板撞击着我的脊背,发出嘎啦啦的声响。黄色的车灯打在我的脸上,一晃一晃,我甚至能够想象得出司机错愕而气急败坏的神情。我幻想着自己是一只鸟,有着宽大的翅膀,羽毛柔软而洁白,能够在黄昏暮色的教堂钟楼之上静静然地飞翔。…… 《双生》中有梵高、小王子、“**”气息、动漫式的日本男孩,当然,还有残忍、凛冽,孤寂,还有爱、温暖……在这个岁数写了这么一部长篇很了不起。 ——《人民文学》主编 李敬泽 《双生》语言清纯细腻、故事细腻感人,表现出了年轻人薄瓷般的情感。青少年读者一定会很喜欢这部作品。 ——《萌芽》主编 赵长天 我很想向读者们**Pluto的长篇小说《双生》,这个年轻人,在我看来,会写到功成名就,写到老写到死。 ——知名出版人 杨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