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社会心理学?几乎有多少位社会心理学家,就有多少种关于社会心理学的定义。在此不打算一一列举这些定义,采用论题来界定这一领域可能会提供更多的信息。前面所呈现的那些事例都是对社会心理情境的说明。尽管这些情境千差万别,但它们都包含了一个共同的因素:社会影响。萨姆的朋友对那位总统候选人品行的意见影响了萨姆的判断(或者至少他所做出的公开声明考虑到了这种判断)。来自那位老师的奖励影响了卡罗尔课堂反映的速度和积极性。那位四岁男孩发现他的玩具鼓很有吸引力,是因为无意中受到了他朋友兴趣的影响。另一方面来,那位奥林匹克运动员对我们那位年轻的威提司麦片食用者的影响,则并不是无意的,而是在有意策划以激发她说服自己的父母去购买威提司麦片。那位蒙大拿的店主对黑人所持有的不良定型,决非他的头脑中生来固有的,而是某些人以某种方式灌输给他的。德碧的大吃大喝以及成绩不佳与她遭到拒绝有一定的关系——至于这件事是如何对她起作用的,则需要细致地分析。查利不理睬他的梦中女孩,几乎可以肯定与他担心自己被拒绝、他看待自己的方式以及他对两位女生中谁更可能拒绝自己的潜在假定有关。被拒绝可能产生更为深远的影响,就像德碧的行为所启示的。被拒绝和受到羞辱,也可能在哥伦拜恩中学疯狂的枪杀事件中起了一定的作用。俄亥俄州肯特市的那位高中教师,是如何开始相信无辜的人们应该被杀死,则是一个颇具吸引力而又令人惊恐的问题;而今,我们只能简单地讲,她的这种看法很可能受到她本人是那次校园悲剧事件的间接同谋的影响。另外一个更令人担忧的问题,则是从琼斯镇和哥伦拜恩事件中提出来的:什么力量可以导致亲生父母毒死自己的孩子,然后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什么导致了十几岁的少年杀死自己的同班同学?我希望随着本书的逐渐展开,能够对这些复杂的问题提供一些思考的视角。
做出疯狂举动的人未必疯狂
社会心理学家研究影响人们行为的社会情境。有时,这些自然的情境会具有相当大的压力,迫使人们按照一种很容易被归为变态的方式去行动。这里所讲的人们,指的是为数众多的人。在我看来,将这些人归为精神病患者并不能增加我们对人类行为的理解。更为有益的作法是尽力去了解特定情境的性质,以及产生特定行为的过程。这就将我们引向了阿伦森**定律:
做出疯狂举动的人未必疯狂。
我们可以列举俄亥俄的那位声称四位肯特州大学生该死的中学教师,来对此加以说明。我认为她并不是**持这种意见的人。尽管所有持这种意见的人可能都近乎疯狂,但老实讲我对此是怀疑的。而且,将这些人归为精神错乱者并不能增进我们对这一现象的理解。与其它事件类似,肯特州枪击事件余波未平,有关被杀死的女孩草率怀孕的谣言四处传播——这样的话,人们便可以将她们的死算作一件幸事。谣言还称,所有四个大学生身上都污秽不堪爬满虱子,以至于停尸房的值班人员在查验尸体的时候都想呕吐。当然,这些谣言都是虚假的。但是,正如詹姆斯.米歇纳(James Michener)5所说的,它们就像野火一样传播。难道所有相信并传播这些谣言的人都精神错乱了吗?在本书后面的章节中,我们将考察在正常社会心理条件下,我们大多数人可能会存在的这类行为的产生过程。
我从前的一个学生爱伦.博施德6曾经观察到,人们在解释令人讨厌的行为时,倾向于给作恶者贴上标签(“疯狂的”,“残忍的”,或者其它一些特征),由此而将这个人从“我们这些好人”中排除。那样的话,我们就不需为那些令人讨厌的行为而感到烦忧,因为它们与我们这些好人没有任何关系。按照博施德的看法,这种思考问题方式的危险在于,它使我们对自己敏感于引起令人讨厌行为的情境压力而沾沾自喜,并进而导致我们在解决社会问题时采取一种头脑简单的方式。更有甚者,这样一种头脑简单的解决办法,可能包括编制一些诊断测验来确定哪些人是说谎者、哪些人残忍、哪些人贪污、哪些人是疯子,于是便可能采取这样一种社会行动:将这些人鉴别出来并将他们移送到相应的机构。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精神错乱现象不复存在,也不是说精神错乱者根本不应该被送交专门机构**。我并非要说,在同样强度的社会压力下,所有人都会如出一辙,做出同样疯狂的反应。我所要强调的是,一些情境性变量,可能会促使我们大部分“正常的”成年人,以一种非常令人厌恶的方式行事。*为重要的是,我们试图理解这些变量,理解那些令人讨厌的或破坏性的行为产生的过程。
我们可以通过一个例子更好地说明这一问题。设想有一座监狱。想象一下监狱中的看守们。他们是一种什么形象?很可能大多数人,都会将这些监狱中看守想象成强健的、无情的、冷酷的人。一些人甚至可能认为他们残忍、专断、暴虐。那些持有这种素质观的人可能会联想到:有人之所以要做看守,就是为了有机会在相对不受惩罚的条件下施展他们的残暴。现在再来想象一下那些囚犯。他们又是一种什么形象?顽固不化?俯首帖耳?无论我们的头脑中存在的是什么样的具体形象,关键在于我们有这样一些形象。而且,我们绝大多数人相信,无论囚犯还是看守,这些人在个性和人格方面都与我们存在着很大的差别。
这一切可能是正确的,但实际上也可能比这更为复杂。在一项引人注目的验证中,菲利普.津巴多(Philip Zimbardo)和他的同事们在斯坦福大学心理学系的地下室里创设了一个模拟监狱。一组成熟、稳定、聪明的正常年轻人被带进“监狱”。通过抛掷硬币,津巴多指定其中的一半为囚犯,另一半为看守,他们按照各自的角色一起生活了几天。结果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呢?让我们看一看津巴多本人的描述:
仅仅过了六天,我们就不得不关闭我们的模拟监狱,因为所看到的一切令我们感到惊恐。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绝大多数被试来讲,已经搞不清楚他们的自我是在何时结束、角色是从何时开始的。多数人已经真正变成了“囚犯”或“看守”,他们已经不能够清晰地区分出所扮演的角色和自我。他们的行为、思想和情感,几乎任何一个方面,都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监禁的经历抵消(暂时地)了一生的学习;人的价值被悬置,自我概念受到挑战,人性中*丑恶、*深层的病态一面显露出来。我们对所看到的一切感到恐怖:一些男孩(“看守”)像对待可鄙的动物那样对待另外一些男孩,在残忍中取乐,而另外一些人(“囚犯”)则变得奴颜婢膝,像失去人性的机器人一样一心只想着逃脱,只顾他们自身的生存,心中只有对看守加倍的憎恨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