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在滇西的旅途上,瘴气*毒的地方,大概要算潞江坝吧。据一般的传
说,倘若要经过那里,必须清晨一早,嘴里吸着草烟,迅速地走过;其余
的时候,瘴气便出来了,如果不知道,冒险走去,嗅着糯米饭似的香味时
,那就极其危险。明杨升庵谪居永昌时,作《宝井篇》一诗,曾有“潞江
八湾瘴气多”,“哑瘴须臾无救药”等等句子,可见潞江地方的令人害怕
,也是自古已然的。不过这只限于夏秋雨季,冬天春天却不甚要紧。我走
到那里的时候,幸好是在三月,所以既不必选定时间,也无须嘴里衔着烟
草,而且还在江边住一夜哩。
潞江坝必是一个沿着潞江(亦作怒江)的狭长原野,两面镶着又高又陡
的山峰,外面的天风,极不容易吹入,终年都是很热的。坝里生长的茅草
,均较他处坚韧,这大约就是气候有毒的证明吧。江上有铁索桥一条,联
系着永昌腾越间的商旅,白天人马经过时,也许是热闹的,但在夜里却是
寂寞地横卧着,江流在下面奔腾怒吼,向南面的山峡,急急冲去。桥头的
匾额上,借着月光的照耀,显出了“泸水”两个大字,及一行李根源书的
小楷。
“难道‘五月渡泸,深入不毛’的泸水,便是这条江么?”
怀着阴郁的疑虑,拖着疲倦的腿子,便赶快踏入桥下的灯火人家了。
但带着惊诧的眼光,迎接我的屋里男女,却并非如我们的汉人。女的短衣
齐腹,长裙及踝,通作黑色。说话时,露出漆黑的牙齿,但面容却是美好
的。头部用黑绸缠着,堆高至尺许,仿佛顶了一只小桶似的。我一看见,
便禁不住联想起故乡城隍庙里的地方鬼来了。而且,从竹壁缝中溜进的风
,时时把灯光吹得闪闪不定的,夹着他们在屋里赤足走来走去的影子,总
使人不免有些胆怯。同他们一桌晚餐,饭全是冷的。蕨叶和野菌煮成的汤
,以及炒的干笋,又都只是微温而已(原因是她们不喜欢热的食物,这由于
天气炎热使然)。如果把这一夜的经历,作为到了幽冥世界一样,也许更要
恰当些吧。这便是我在云南西部**次遇见的傣族人。
西洋人带给中国的东西,*普遍*深入内地的,大概要算鸦片烟吧,
在这里的傣族人早已接受着这种礼物了。当女主人把我领进另一间屋子去
安息时,一个躺在竹床上吸烟的傣族少年,就略略抬起头来,举枪欢迎着
我,看他清秀的面孔,只不过十五六岁罢了,令人微微感到黯然。
“今晚有个老汉人到我们老摆夷家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