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花
寻找歌菲娅
我实在没有任何其他地方可以去,只好一整天地,窝在开满天窗的小书店里看书。
这是间空气里散布着微香木材味的小书店,很冷清,老板却毫不在意。矮矮的书架,仰头伸手就可以取下自己想看的书,老板是个表情和蔼五官柔美的男子,那只属于十七八岁少年的美好天真已明显消散。
我会偶尔注视着他,然后想起你,轻轻笑起来。因为你永远是个稚气的少年,时光停驻在你*清澈干净的时候,你不会成为一个抽烟喝酒想法稳重老成的男子。他们都说,你是注定属于舞台的男孩。
卖书看起来不是年轻男子的兴趣,他总是在我来到书店后找来舒服柔软的坐垫陪我盘坐下来安静地看书。偶尔还会为我提供点温热的咖啡牛奶和香脆小饼干,他说:“小女孩不要喝黑咖啡,牛奶更适合你。”
记起以前,我总是给你买浓浓的黑咖啡,依偎着你,闻着黑咖啡的苦涩。心疼得不得了。你无数次被校长和老师开着广播,指名批评。他们不曾静心聆听,你所谱写的旋律,是那么纯净美好。
你背着吉他,**次对我发脾气,在酒吧门口,狠狠把我赶走。“去补习班!就快高考了,你,跟我是不一样的。”你的假脾气,在我错愕的眼泪面前消退下去,恢复以往的温柔,低声轻哄,“你的梦想是X大学吧?正如,我的梦想是舞台和歌唱。我们不是约定了吗?要一起抵达目的地。”
可是,那是两个不同的“目的地”,我在心里这样反驳,甩开你温热的掌心,远远跑开。你在身后,喊着我的名字,大声的,低声的,无声消散。
慢慢混熟起来,我很俗套地问起他的名字。他告诉我自己没有名字,客套地询问我的名字。我略微思索,表情坚定地回答:“名字我一定拥有过,我是有名字的人,可现在想不起来。脑子已经一片空白有段时间了。”
他笑笑,移过手中的书,指着一朵没有任何颜色的透明的花说:“它叫歌菲娅,传说中这种花**之内可以变换七种不同颜色,但没有人能够发现它们。”
傍晚时候,天窗透下橘红色阳光,他淡色的头发被染上一层耀眼的光芒,我侧过脸问:“你,想得到一个名字吗?还蛮好听的哦。”
他眨眨眼睛扬起嘴角笑:“是你喜欢的男孩的名字口马?”
“声音吧,以后我就叫你声音。”关于你,我只记得这两个字,请你原谅我。但我连自己名字都忘记了,只有这两个字我一直记得,我不清楚它们是不是你的名字。我把它们给予眼前盘坐陪伴我打发没有你的时光的男子,请你不要生气。
“看来我只能接受了,那么以后我就是声音,你叫我声音吧。”他似乎挺喜欢这个名字。
即使流离失所也不能在别人书店里过夜的,还是个陌生男子经营的奇怪书店。书店里没有安装任何照明工具,当*后一丝阳光被抽断在书店空气里,我起身告别。
“你也需要一个新名字吗?”声音轻轻拉住我手中的书,���抽开,将书小心整齐地归入队列。我不需要新名字,不想重新开始,因为我的记忆在沉睡,只是,不小心醒不来了。
“我本来就有名字,只是暂时还是想不起来,抱歉,真的是忘记了。”那个丢失的名字,你不断在身后呼唤的名字,到底被我遗落在哪一年的时光呢?
独自旅行的梦想
原来外面已经冷得开始飘雪,把衣领竖起,有些懊悔,竟然被清晨灿烂明亮的阳光给骗了,围巾手套都忘带上。又或者,我一直都不必记挂着这些小事情。他们说,真辛苦,跟一个不良少年恋爱,一定常常被忽视和伤害。我不屑地扬起眉毛:“他是全世界*细心温柔的男孩。”
在寒冷的日子里,不论练习多么繁多忙乱,都不厌其烦地提醒我戴上围巾手套出门的人,永远是你。
仰起冰冷的脸,雪花纷纷落下,我那么清醒地行走着,却还是记不起你的名字和面容。一定是上帝的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吧。
缩缩脖子,再次埋怨自己的粗心,现在,即使我被冻死在落雪的街道,也不再有人迅速向我跑来,心疼地大口呼出暖气为我暖手,大声笑着将我拥入宽厚胸膛说:“走走走,我们吃海鲜火锅去。”
在麦当劳里有三两人排着队,都是些神色冷漠孤寂的家伙。我大口咀嚼口味很辣的鸡腿汉堡,用力抽吸冰冷的可乐,直到牙齿打颤。我一直都很讨厌在吃辣辣的鸡腿汉堡时配上热饮料,而坚持要喝放很多很多透明漂亮的冰块的可乐,所以冬天时你从来不允许我踏入麦当劳。
你的生命里除了我还有音乐,我喜欢这样去叙述。可事实上,你的生命里除了音乐还是音乐,我自私固执地认定着。因为你的音乐被挖掘了,你送往参加选拔的歌曲引起了注意,他们开始跟你讨论签约的细节,他们要求,你把所有时间,甚至生命都投入到**张音乐专辑中去。
“天气好冷,我想吃海鲜火锅呢。”我试图撒娇。好友说,应该学会体谅和忍受寂寞,他们说,你会被许多人所知道喜欢,我会越来越孤寂。所以,我感到****的恐惧,只想证明,自己比音乐重要,哪怕,只是重要在一个海鲜火锅的时间里。
电话的另一边,你疲惫无奈的声音,嘈杂的乐器声,喧闹的争辩声。在你未开口前,我的手机已经进入关机状态。
冰块渐渐消融,感受着室内的暖气,大学录取通知书沉睡在抽屉里,我害怕独自到那遥远陌生的城市去。你说过,如呆没有我,你的梦想之旅一定会寂寞得无法前进。可你还是走到了梦想的尽头,依靠独自一人的力量。但我,却真的做不到,我的梦想之路,如果没有你,注定止步不前。
你欢笑如孩童地告诉我:“我的音乐终于诞生了!。”我神情黯淡,嘴角下垂,眼泪刷刷落下,但电话里我声音颤颤跟你说:“我好高兴,这实在太好了。”
我嫉妒你的音乐,嫉妒得要命。但你是那么**,你的音乐一旦被认识就必定要被大家喜欢,那时我就再也追不上你的步伐,你会离开我,跟着你的音乐一起到远远的**去,作一趟永不回头的旅行。
消失远空的声音
我像个丑恶的小偷,盗走你所有的乐谱和CD。我要把这些抢走你的东西全部毁掉。
我们有多久没有牵手谈笑,没有一起吃热气腾腾的火锅,分别的漫长时光,总算结束。你整齐穿戴,带着可爱的小礼物,准备去赴我们的约会。
“怎么会来这里?我们,不是约好在广场吗?”你期待的笑容渐渐凝固,从惊讶到惶恐,你发现我手中紧紧抱着,那属于你的音乐,它们,一定是你*宝贵的东西吧。我惨淡微笑着,带着你心爱的音乐夺门而跑。你在身后追赶,午后阳光放射刺眼的白光,马路上焦躁闷热。街道上一片喧闹杂乱,交通灯一直闪烁不停。我看不清那些跳跃的数字还有闪烁着的颜色。每次我蹦跳着跑向马路另一边的时候,你总是迅速抓住我的手,紧紧牵制着我,小心地,带着我走过这个城市许多数不清的白色人行道。
回头时,发现你一脸的着急,离我越来越近。你要拿回你的音乐,我将被你遗忘在角落吗?我害怕,于是奋力向街道对面冲去。
耳边有许多尖锐的声音,呼喊着的惊慌的人群密密集集,在黑色影子覆盖住阳光向我扑来的时候,我下意识紧紧护住怀里的乐谱与CD。它们是你*重视的东西吧,即使我不在了,只要有它们,你就可以勇敢、幸福地生活下去。巴。
那一刻,我忽然发现,自己并不讨厌你的音乐,因为我那么喜欢你,同时也深深喜欢你的音乐。
不晓得昏睡了多久,反正我终于还是苏醒过来了。怀里竟还死死抓着你的乐谱和CD。他们围凑过来,都是些穿白色干净大衣。面孔冰冷严肃的陌生人。我开始努力寻找你熟悉的脸。
为首的医生靠过来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可是我怎么努力也想不起自己叫什么名字。脑海中只剩下你的容貌,还有“声音”这两个字。我以为那就是你的名字。
“声音呢?声音他在哪里?为什么不来看我?”我腾地做出随时逃离的姿势,一边使劲企图挣脱一群劝我躺下的护士,一边朝那群神态漠然的医生们喊。
“你是说那名为救你而被车撞到的男孩吗?说起来还真可惜,刚刚出名就为救你这种乱穿马路的人而死。听说他的新专辑《声音》现在正热售呢。”
童话般流浪故事
我还是无处可去。希望书店的书不会那么快被我看完吧,那至少还有可以打发时间的生存方式。
声音很晚还没开店,比平时晚了许多,我只好抓着牛奶面包蹲在书店门口,很没仪态地啃咬起来。
“你很准时,来吧,我们出发!”咬到一半的面包半悬在空中,声音一身出游的装束把我吓到险些噎死。大口吸牛奶,使劲吞咽下卡在喉咙的面包,喘口气瞪瞪眼:“你想上哪去流浪我不管,可是你不开店那我把自己搁哪去?”我不满地皱起眉头,心里盘算着,真糟糕,声音去旅行,意味着我必须再去寻觅新地方来打发日子。
对于不喜欢尝试新事物的我这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
“我是说‘我们出发吧’,你听仔细了吗?反正你闲着也浪费时间,我们~起去寻找歌菲娅花吧。”这下我什么胃口都没了,把剩下的面包牛奶往垃圾筒一扔顺便准备四处逛逛,找个什么新地方开始打发今天跟以后的时光。
可声音二话不说就把我塞进他不知从哪弄来的汽车里。当我反应过来很愤愤地想下车时,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勇气从开得像飞机一样快的车上跳下去。
那干净的马路,总是让我莫名地心惊胆战。母亲并不放心我独自出门,她深锁眉宇,仿佛知道我所遗忘的事情,担忧我所莫名的事情。“别往大马路上乱跑,早点回家。”你消失之后,一直在外地从商的父母突然搬回家来,这是每次出门,母亲必定要叮嘱的话。我不禁猜想,曾经的自己,一定是喜欢乱闯马路的坏小孩吧。
“你你你到底有没有驾驶执照啊?”这是*后的挣扎。声音转过脸看看我,思考着,很诚实地说:“我以前一定是开过车的,因为这车就一直在我家车库里。可我忘记驾照的事,是真的忘记,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大概在哪里被弄丢了吧。”近似于包袱,我掉转头望着窗外的景色,不再试图劝说这个奇怪的男子。
离开城市将近两个小时后,我开始相信声音是位技术很好的司机,甚至怀疑他曾经是飞车党。声音见我安定下来,递过一本书——《关于歌菲娅》。上面有许多不同的关于歌菲娅花的记录。不同国度自然地有不同气候不同土壤,他们都——做了猜测估计,可终究没谁亲眼见过变换颜色的歌菲娅花。
“我们是漫无目的地兜风吗?”我笑笑,语带讽刺。寻找歌菲娅花,本来就是件愚蠢可笑的事情,我早已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甚至,连奇迹。我也不曾再期待过。所以,我一直没有认真追究过,你在哪里,你是否还会微笑着出现。
声音却毫不在意我的嘲笑:“总之,不会是趟毫无意义的旅程吧,我相信。”
郊区没有城市那样纷华破碎的美,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绿色的清新的植物,即使冬天,原来植物也可以这么精神地成长着,也可以拥有绿色。冷冷的风过忘记涂抹面霜的脸,细细碎碎的声音,有些生疼。
记得以前你总是及时抓住跳着跑出户外的我,为我整齐戴上毛线帽子围巾,假装生气地警告我一定要记得往脸上抹点面霜。可你总是那么忙,你大概从来不知道关于歌菲娅花的故事,也不知道冬天时会有绿色的植物可爱地摇曳。
记忆碎片的幸福颜色
山谷里看起来并不像小说里描绘的那么可怕,但夜幕降临时,还是难免有此起彼伏的怪叫声,一阵阵击破黑夜的死寂。“只要有火光,动物是不敢接近的,放心吧。”声音安慰着神色紧张的我,将盛着热气腾腾的晚餐的盘子放到我颤抖冰凉的手中。
“想听听音乐吗?会让你轻松些。”山谷里失去白天葱郁的美好,有冷冷的风呼啸着,煞是恐怖。几种说不出名堂的鸟叫狐啼声,我后悔莫及,当初应该更坚决地拒绝,甚至跳车,或许情况也不会比现在差。这一点都不是想象中的野外郊游,我要道歉,自己曾经任性地多次要求你陪我到山野里旅行,甚至为此跟你争吵。声音提起音乐,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过音乐。那些被我保护着的你的CD也一直藏在柜子*深的角落。声音完全没注意到我面色惨白,边打开一盒未开封的CD边将大大软软的黑色耳塞套到我冻僵耳朵上。
“听到了吗?昨天我逛CD店,没想到发现有盒跟你帮我起的名字一样的CD,真是有趣得很。一起听听吧,这盒叫《声音》的CD,据说是个非常有才华的男孩子的作品。”声音轻轻按下播放键。
“送给歌菲娅,我*爱的女孩,我的音乐为你诞生。”这是你的声音,有多久没有听过你如此柔和低沉的声音了呢。音乐的旋律溶入血液,我听见血被凝固的声音,沉闷铅重,压得我透不过气。泪水模糊的视网膜里有声音无比惶恐的表情。
声音将树枝投入火堆中,轻声述说着,仿佛讲述晚安前故事般温柔:“似乎,是很受欢迎的少年,哈哈,也难怪,那么俊俏的脸,还有那么好听的名字,肖悠凉。”
“我叫歌菲娅,我的名字,叫做菲娅。”我哭喊着对声音说。或许是泪水完全模糊了视线,又或者是夜色太浓重,声音的表情,没有惊讶,只是淡淡的忧伤。
很想大声告诉你,悠凉,我喜欢着你的音乐,正如喜欢你。可天堂跟山谷之间那么遥远,你能够听见吗?
“我想我们大概都找到自己不小心丢失的东西了。请原谅我,那天如果我不是逞强开快车,就可以及时发现你,及时刹车,那个男孩子就不会死。”声音的记忆,或许一直没有丢失,只是藏匿着,没有勇气承受自己带来的死亡。我轻轻摇头,用你曾经温暖过的掌心,为这个一直活在自责和悲伤中的男子,擦拭冰凉的泪水。
我聆听着你的音乐,安然入睡,我找到了自己的歌菲娅花,旅程,大概也会在苏醒过来的时候同时结束吧。
“傻瓜,那种东西根本不重要,我想好好保护的,只有娅娅。”梦中你浑身鲜血努力向我伸来温暖手掌,我木然地瘫坐路边,怀里是溅撒着红色斑点的乐谱和CD。
你笑意和暖地向我伸出手来,干净美好的面容没有丝毫模糊。
寻找爱之花语
清晨山谷里满是鸟鸣虫叫,甚至还有蝴蝶扑飞翅膀的声音,我嘴角轻松上扬,你的音乐让我**次梦见你。“赶紧起床,我们要出发了。”声音在帐篷外大声喊,是要回去了吧,回到那个我们熟悉的城市。虽然我不知道那里是否已经有自己的归宿。
“早安,牛奶饼干给你。”声音,那个安静盘坐在大敝着天窗的书店里陪我看书的笑容温和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在我忙着吞食早餐的时候,声音已经把东西收拾齐整。我匆匆追上已端坐驾驶座位的声音,将你的CD放入汽车小音响里,暖暖的音乐弥散在冬天的冷空气里。
“等等,声音,你走错方向了啦,家在那边!”我指着身后的方向急忙纠正声音错误的去向,“我们还没找到歌菲娅花,就是那种**可以变换七种不同颜色的歌菲娅啊。”声音表情很认真地说,将《关于歌菲娅》顺手往我头顶敲过来。
“歌菲娅——传说中只为真心相爱的情侣变换彩虹七色的水晶之花,花语是*珍贵的爱。”声音又开起飞车,冷风席卷而入,我慌忙关闭车窗。书页已被翻乱,透明的歌菲娅花独自伫立,渗透出世界上*绚烂缤纷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