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试读 一、译者导读 危险情人、浪漫革命者 ——美洲西语文学之父巴勃罗·聂鲁达 1971 年,瑞典文学院将诺贝尔文学奖授予智利诗人巴勃罗·聂鲁达,授奖词中称他是“饱受暴力伤害的人类的诗人”。如今,**的名声让他的作品早已越过了他的母语西班牙语,和他的祖国智利的国**。在世界各国不同语言不同**的人群中,我们都能轻松地发现他的读者。《二十首情诗与一首绝望的歌》甚至成为被翻译语种*多、印刷次数*多的诗集之一。 也因此,谈论聂鲁达是困难的。与此同时似乎又是容易的。说困难,是因为他多变的诗��与主题,以及谜一样的多重身份。说容易,则是因为他是一位不那么信赖长篇累牍解读他作品的批评家们,而信赖每一位普通读者*为直观的阅读体验的人。那么,按此标准,人人皆可 阅读聂鲁达,人人皆可谈论聂鲁达——而这,无疑也是他愿意看到的。 “我喜爱书,它们是诗意劳作的结晶,是文学的森林;我喜爱书的整体,甚至书脊,但不喜欢各种流派的标签。我想要的是像生活那样不分流派、不分类的书。”爱情与政治是影响聂鲁达一生的两条主线——这是我们听到*多的说法,不能说错,但多少显得简单。聂鲁达的一生,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过的是一种丰富多彩的生活,一种真正的诗人的生活。诗人、乡巴佬、出版人、政治犯、外交官、总统候选人……他的一生交游广阔,除了与美洲众多诗人、小说家多有来往外,他与西班牙诗人、法国诗人的交往也颇为密切,与此同时,他还与多国政要有密切往来。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写作。不过,说到他的创作缘起,就不能不讲述他与他的故乡,以及他的祖国跌宕起伏的二十世纪历史的关系。因为,没有智利的历史与自然环境,就没有这位“美洲惠特曼”(评论家哈罗德·布罗姆语)。 1904 年7月12日,在智利蛮荒的西部,聂鲁达出生了。聂鲁达的母亲在一个月后就因肺结核病去世,父亲何塞·德尔卡门为谋生离开襁褓之中的儿子,前往阿根廷工作。所幸的是第二年父亲就回到了智利,并在阿劳卡尼亚铁路局找到了一份司机工作。从此,他与父亲定居在特木科小城,并自称是工人**的儿子。特木科的自然环境给幼小的聂鲁达心灵投上了深刻的影子,童年的雨水成为缠绕他诗句的景观。“我是在这座城里长大的,我的诗就在这个山冈和这条小河之间诞生,从雨水中获得声音,像木材那样把自己浸在森林中。”幼年的他很快有了一位继母,这位继母不是童话里常见的黑心母亲,而是一位带给聂鲁达所有爱与善意的女性。聂鲁达如此形容她:“她手脚利索,为人和蔼,有着农民的幽默感和勤恳的、坚持不懈的善意。”正是这位天使般的女性,将诗的“缪斯”带给聂鲁达。聂鲁达为母亲创作了平生**首诗。幼年的他战战兢兢,只感到这些字句和平时说的话不太一样。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将所写内容递到父母的手中。然而,他得到的人生**份文学评论是这样的:“你这是哪儿抄来的? 父亲的话并没有阻碍他对诗与书籍的热爱。少年的他在贫困中长大,拘谨地帮朋友写情书时意外收获了初恋。从此,爱与自然成为他不倦的书写对象。逐渐长大的他,开始饱受爱与孤独以及情欲的折磨。在**亚哥上大学期间,因来自小地方,加上困窘,让他自然而然地给周围人塑造了腼腆而清高的形象。他总是穿着一身黑衣服,那是一种简便的“诗人装束”,后来还长期穿着父亲的一件黑色斗篷。这件斗篷也不出意外地出现在他的情诗中,在《我 们甚至失去了黄昏》一诗中,他这样写道: 那本总在暮色时分打开的书掉落 我的斗篷像一只受伤的狗,蜷缩在我脚边。 张爱玲曾说过,衣服如同一个人随身携带的袖珍戏剧。聂鲁达的服饰显示了那时他的状态:贫困而压抑。他一面渴望拥有女性,一面又因为羞涩难以开口,情欲的火焰经常让他倍感孤独和折磨。神秘的女人让他着迷,他情愿被这神秘的火焰烧死,又或者溺毙在水中。也是在这样的时刻,恋情的到来让他品尝到爱的炽热与痛苦,早熟的诗人为她们写下了传诵不衰的情诗,这便是本诗集中的《二十首情诗与一首绝望的歌》。这是诗人的第二本诗集,出版的时候诗人甚至还不满二十周岁。早慧的他为自己赢得了广泛的声誉。其实在他出版**本诗集《黄昏》时,就有评论家预言:“我们完全可以期待,就像现在他领先并超越了他那一代的诗人那样,随着时间流逝,只要命运不从中作梗,他会跻身于超越这片土地、超越时代的*伟大诗人的行列。”此后,《二十首情诗与一首绝望的歌》这本诗集一版再版。他也不得不面对一生中被询问次数*多的问题: **个问题是他的笔名从哪里来的; 第二个问题是他的情诗究竟是为谁而写。 几十年间,他在不同文章中或受访、演讲中都回应过这类问题,每次都略有不同。在回答《巴黎评论》时,他这样解释自己的笔名:“那时我只有十三四岁。我记得我想写作这件事非常困扰我父亲。出于一片好意,他认为写作会给我们的家庭和我带来灾难,而更重要的是,它会让我变成一个无用之人……这是我采取的**批防守措施之一——改名字。”他的笔名取自一个遥远的中欧**——捷克作家扬·聂鲁达。他当时读了一篇这位捷克作家的短篇小说,随手为自己取了这个与智利毫无关联的名字。 至于他笔下的女神们,他用过不同的昵称与代号来称呼她们,后来经研究者证实,她们主要涉及两位女性,一位是阿尔贝蒂娜,另一位是特蕾莎。前者是他在**亚哥认识的恋人,后者则是他故乡的恋人。其实,对能够引起全人类广泛情感的情诗而言,情诗的对象常常显得无关紧要。但是,读者总是怀着一种善意的好奇心,正如小说家帕慕克所言,他的读者也总是询问他小说里的主人公是不是就是作家本人。诗人本人也经常忘记二十首情诗的顺序,但是他在一场中年后回到智利大学的演讲中,明确地提到过这两个女孩对他的影响,更是直接为读者点明了第四首与故乡的恋人有关:特木科有一条迷失在乡野之间的长路。有一次,他和恋人坐在树下,突然大风吹来,树叶颤动,各种响动让他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清晨充满风暴 在夏日的心中。 云朵如告别时的白手帕般舞动, 风旅行的手挥动它们。 无尽的风的心脏 跳动在我们相爱的沉默之上。 二十首诗中**、二、五、七、十一、十四、十五、十七、十八首,都与**亚哥女孩有关。第十六首虽改写自泰戈尔,却和故乡的恋人有关。那时的她迷恋泰戈尔,她给诗人寄了一本《园丁集》。面对恋人的圈圈划划,诗人意译了一首,这就是今天我们所见到的序号为十六 的作品。至于那首《绝望的歌》,则是写于萨阿韦德拉港。一首道别的诗,充满了海鸟的悲鸣和诗人的忧虑。虽然诗人的这本诗集让他名声大噪,但是却没能改变他贫困的生活境遇。他没有参加法语结业考试,从大学休学,与父亲决裂。父亲不再从特木科为他按月寄送微不足道的生活费。他陷入困境。在给妹妹的信中,他这样抱怨道:“我的衣服没法穿了。”“从昨天开始,我就没有救济金了。我该怎么办……我已经老了,没法每天都不吃东西。”写下这些信件的时候,诗人还未满二十二周岁。如此年轻,贫穷与爱以及自然,成为诗人特别的老师。 他在**亚哥接触了法语文学,法国的超现实主义吸引了他,这在其后的一本诗集《大地上的居所》中有过杰出的呈现。也是在这里,他开始接触到一些左翼政治思想,从此,他走上了一条爱与革命并行不悖的道路。他因此成为“人民的诗人”。他声称“我这个诗人的声音,连智利的石头都认得出来”。聂鲁达为矿工和农民朗诵自己的作品,也为西班牙共和派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帮助流亡人士**抵达智利。他坚定不移地与法西斯主义斗争,经常行走在危险的边缘。他的足迹从特木科到**亚哥,随着外交生涯的来临,逐渐走遍了世界各地:缅甸、印度、泰国、斯里兰卡、西班牙、法国、意大利、苏联、中国、墨西哥、阿根廷、美国、中欧诸国…… 在外交生涯中,他结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西班牙诗人,他亲切地将他们称为“西班牙的兄弟们”,其中尤其与洛尔迦亲厚。在法国诗人中,阿拉贡与艾吕雅是他*为亲密的挚友。他在写给洛尔迦的评语中这样说道:“一位更接近死亡而非哲学,更接近痛苦而非智慧,更接近鲜血而非墨水的诗人”,其实这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他的“夫子自道”。 聂鲁达亲近自然与爱,他声称他的知识来自这里,这就让他更像一位“天真的”诗人,而非“感伤的”诗人。“会思考但不会歌唱的诗人是堕落的。我觉得歌唱不是一种品质,而是一种自然特性,它创造了形式和意义。如果没有它,就没有诗歌。”聂鲁达这样写道。美国**批评家哈罗德·布罗姆在其名作《西方正典》中这样定位聂鲁达:“他(指博尔赫斯)在十八岁时开始模仿惠特曼的诗体,渴望成为阿根廷的行吟诗人。但是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不会成为西班牙语的惠特曼,而这个角色*终被聂鲁达以强大的力量夺取。” 这位美洲西语文学之父一生的事业除了为自由而战外,另一项当然是追逐爱情。生性热烈豪迈的聂鲁达,对女人而言是个“危险猎手”,他从不忠诚,总是游走于不同女性间。爱、性、孤独、死亡、政治……这些也成为纠缠他一生的写作主题。他一生情人众多,他从不讳言自己对女人的爱慕与需要。 这本诗集中另外一部分《一百首爱的十四行诗》 则是献给他的第三任妻子玛蒂尔德的。这本诗集出版的时候,他们尚未结婚。他们相识于**亚哥,几年后重逢,因为一场疾病,玛蒂尔德的照料让他们发展出一段婚外恋情——当时聂鲁达身处第二段婚姻中。面对炙热的爱欲,生性浪漫而多情的诗人,将它写成一首首动人的恋歌。“我的妻子跟我一样,是个乡巴佬。她出生于南方小城奇廉,这座小城幸运的是以农民的陶瓷制品闻名遐迩,不幸的是以可怖的地震而人尽皆知。我在《一百首爱的十四行诗》里,向她倾吐了全部心声。” 诗人坦言他的诗歌的南方是孤独,北方则是人民。孤独是他早期诗歌的“母亲”。至于人民,聂鲁达愿意以重新发现命名美洲的山川河流、一草一木的雄心,愿意化身成任何一个智利人,向世界诉说美洲的忧郁与热情。 在大致介绍了聂鲁达的经历后,相信*有资格言说 聂鲁达的人还是每一位阅读他作品的读者。正如诗人自 己所常说的——如果你问我是谁,你还不如去问我的诗歌我是谁。确实,他在他的诗歌中等待着读者来认识,与他交谈。他相信:“不相识的人与人,也能有沟通。 在世界*边远、人迹罕至的地方,也会有关怀、向往与感应。” 二、诗歌摘录 女人的身体 女人的身体,白色山丘,白色大腿 你委身于我的姿态姿势宛如世界。 我粗鲁农民的身体,在你体内挖掘 并让儿子从大地的深处跃出。 我曾孤独如隧道。群鸟飞离我, 夜以其毁灭性的侵袭将我淹没。 为我自身的生存,我锻造你如一件武器, 犹如我弓上的箭,投石器上的石块。 但是复仇的时刻来临,而我爱你。 饥渴而浓郁的奶汁的身体,苔藓似的、肌肤的肉体。 啊,你乳房的高脚杯!啊,迷离的眼睛! 啊,耻骨的玫瑰!啊,你的声音,迟缓而悲伤! 我女人的身体,我将固守你的恩典。 我的饥渴,我无尽的欲念,我变化无定的道路! 黑暗的河床,那里涌动着永恒的饥渴 和紧随其后的疲倦,以及无限的疼痛。 将死的光焰包裹着你 将死的光焰包裹着你。 出神的苍白哀悼者,就那样站着 背对着你四周滚动着的 暮色的老旧螺旋桨。 不言不语,我的朋友, 独自在这死亡时辰的孤独里 填满火焰的生命, 毁灭的白昼的纯正继承人。 太阳的一枝果实落在你暗沉的外套上。 夜晚硕大的根茎 突然自你的灵魂中生长, 那些隐于你的事物重又出现 因此,一个蓝色无生气的民族, 从你那里刚刚诞生,承受滋养。 啊,依次穿过黑暗和金色圆环的 壮丽、多产、有魔力的奴隶: 挺立、**并占有生命中*为丰饶的创造 以致花朵凋零,满怀悲哀。 松林的辽阔 啊,松林的辽阔,破碎的浪的低语, 迟缓的光的嬉戏,孤寂的钟, 暮色落入你的眼中,玩具娃娃, 陆上贝壳,大地在你的体内歌吟! 河流在你身上鸣响,而我的灵魂在其间奔流 如你所愿,你将它送往你想去的地方。 以你希望的的弓瞄准我的道路 在一阵狂热中,我将释放我一束束的箭。 四面八方,我都看见你如雾的腰身, 你的沉默围猎我备受折磨的时刻; 我无数的吻抛锚,我潮湿的欲望之巢 建筑在你透明石头般的双臂上。 啊!你神秘的声音 爱的钟鸣逐渐黯淡,在这共振后垂死的黄昏里! 因此在深沉的时刻里我看见,在原野之上 麦穗在风的口中上下摇曳。 清晨充满风暴 清晨充满风暴 在夏日的心中。 云朵如告别时的白手帕般舞动, 风旅行的手挥动它们。 无尽的风的心脏 跳动在我们相爱的沉默之上。 仿佛一种满是战争与歌的语言 在树林中回响,如神圣的管弦乐。 风以迅捷的突袭带走枯叶 并使鸟群跳动的箭矢偏移。 风,将她推倒,在无泡沫之浪中 无重量之物质中,倾斜的火焰中。 她众多的吻,破碎并沉没 在夏日之风的门口搏击。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不在, 你从远处听见我,我的声音却不能 触及你。 就好像你的眼已飞走 好像一个吻封住了你的嘴。 万物充满我的灵魂 你从万物中浮现,充满我的灵魂。 你就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 你仿佛忧郁这个词。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在远方。 仿佛你在哀叹,一只蝴蝶 像鸽子般咕咕叫。 你从远方听见我,我的声音却不能 触及你: 让我在你的沉默中宁静。 让我用你的沉默与你交谈 明亮如灯,简单如一枚戒指。 你宛如夜晚,满载夜的静默和星群。 你的寂静是星星的寂静,遥远而坦率。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不在, 遥远而满怀忧伤,仿佛你已死去。 一个词,一个微笑,便足够。 我很开心,开心这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