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 时间是2019年5月。在结束了两个月的资料搜集,即将下乡采访的时候,我给自己整理了一份名单: 骆马湖移民安置委员会主任姚耿荣 陆圩乡乡长马玉良 副乡长杨凤早 副书记刘桂荣 乡公安助理井明扬 文教助理张新元 民政助理张以让 团委书记张明环 妇联主任井凤春 1958年去今已经61年。一个人的一生,羼进了61年的风雨。皮肤和骨头恐怕已经枯朽,语言和思维也都已经潮退。时间不等人。人也等不起时间。我告诉自己得尽快找到他们。 听他们诉说。 在他们的口述面前,我愿意放弃我所有观点,判断,放弃钟爱的阿列克谢耶维奇式的书写。 只求把录音机中的声音,整理成文字。述而不作。 我开始一遍一遍走向移民村庄,打听这些名字的下落;开始一遍一遍地对着村庄,对着受访的人说出名单上的名字。 在移民的屋檐下,我接过他们的茶水和问候,把笔一遍一遍递过去,恳请他们为我写下通向这些名字的地址和手机号码。 我的茶杯总是满的。我们也总有话题聊。亲切着。温热着。我总在重复中确认一些人名和地名的联系。确认一些时间开始和结束。 一件事从开始到结束的细节,多如牛毛,一如堆在一个人一生中事那样多。我突然倍感时间的压力。我可能无法完整地还原一件事情的��貌。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在和他们聊天的时候,我总是不自觉的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这是一个提示?一个隐喻?它想让我知道,我根本无法抓住一截完整的阳光。我能握住的,只有这些或短或长或曲或直或藏或显或平顺或纠缠的细纹。 关于这些名字的下落,我总是饱含希望的等待。但,他们只为我留下了七个“×”,一个“√”和一个“?”。 简单的符号,直接而粗暴地告诉我:这份名单中的九个名字,有七个已经无法追及。 他们已经故去。 他们已经转身,并带走所有故事。 据说刚走的一个,是6个月前。他活出了一个很大的年纪。皮肤像是一只罩着身体上皱巴巴的口袋。临终前的每**,他在这熟悉又陌生的村庄里游荡。拖着病体,喋喋不休。 他留在墙角的椅子,整日空着,无人到来。他对着蓝天、黄土和远方,倾泻着口袋里那些无人问津又无比珍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