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金色的草地 眼前光滑的土路像随风起飞的风筝线,把即将踏上它的人送到草地深处。 乌尼看到镜子似的土路,眼睛忽闪着,不等摩托车停稳,就“腾”地一下跳到地上,沿着土路走去。走出十几步,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看着身后。 图斯正手忙脚乱地从摩托车上卸东西,还来不及说声“谢谢”,摩托车就“嗖”地一下紧贴着明晃晃的公路滑远了。一路上,车快风疾,却难以改变摩托车车主冷若冰霜的表情。 他们是在半路上搭的方便车。 乌尼伸手去拎那些大包小包,被图斯摁住了,只让他背了书包。 附近一座土丘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幽蓝如海的天空迎面扑来,堆积得如浪花的白云悬在头顶,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土路紧贴着缓坡钻进蓝天白云间。 乌尼注视着头顶雪似的云,做出吞咽动作。这期间,他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图斯,见图斯没有看到,立刻又做出一连串的吞咽动作。 附近传来百灵鸟了若无痕的��叫声,四周显得异常寂寥。 脚步声被风稀释了,耳边始终回响着“呜呜”的风声,仿佛劲风擦过金属时发出带有节奏的轻微回响。 图斯身上镀了阳光,斑白的头发上闪烁着光晕,酡色的面庞汗津津的——从皱纹里沁出了汗珠。 图斯的目光里润着水一样的温情,连眉毛尖都水盈盈的,他打量着乌尼,那一头自然的鬈发随风微微颤动,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打量着四野,神情里是少有的平静。 这是乌尼**次看到草地。 乌尼登上土丘顶,呈现在眼前的是迥然有异的景色:平坦如砥的金色草地连着天边;草捆一字排开,随着地势迤逦而去;草地上点缀着白墙红瓦的房子,在阳光下,红得浓郁,白得炽热,黄得热烈。 图斯的目光里涌动着惊喜的浪花,尽管他离开草地只有几天,却像离开了多年似的,再次看到眼前的情景,有种久违的亲切感,心中澎湃着一种力量。 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童话”这个词。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看过童话,不过,他认为也只有“童话”二字才能形容秋季的景色。 图斯瞄了一眼身边的乌尼,乌尼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色,目光、神情里难有惊喜之色,似乎他一直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已习以为常了。 “那是我们的家!”图斯指着附近白墙红瓦的房子,语气里有种自豪。 乌尼循着图斯指的方向望去,秋日阳光下,红彤彤的屋顶上像着了火似的,红得耀眼夺目,映衬得天空寥廓。 “走吧!”图斯抚摩着乌尼的肩膀。 土丘的坡度变陡了,土路变长了。 乌尼感觉身后有一双手推着他向前奔跑。他瞥了一眼身后,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声音:不能这样!他想喊,可嘴巴、嗓子里干巴巴的。他试了多次,张开了嘴,却只滑出无声的气流。 “唰——”草丛一闪,跳出来一个活物。它有一身棕黄色的被毛,身后拖着一条蓬松的尾巴。它侧身注视着乌尼,目光里闪过惊慌的神色,身子绷得如一张弓,仿佛随时随地准备逃遁。 乌尼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去,两个拳头虚虚地攥在一起。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排解掉突如其来的不安,一只拳头掩在嘴巴上。 狐变得胆大起来,收回前肢,摆正身姿,抬起头,炯炯有神地注视着乌尼。狐离他是那么近,他能看清狐金黄色的眼珠,甚至嘴边的胡须。 乌尼一脸惶惑,与狐四目相对,匆匆转移了视线。狐表现得更为机警,迅敏地扫了一眼周围,视线落到了图斯那里。 图斯看到从草丛里跳出来的狐,心里一阵惊喜,好奇地打量着乌尼:乌尼将会突然跳起,大吼一声,奔向狐。不管狐如何沉着、冷静,到头来都会狼狈不堪地逃走。图斯耐心等待着这一幕的到来。等待的时间越长,乌尼爆发的那一刻就会越有力量、越有戏剧性。 狐睃了一眼图斯,预感不妙,颠着碎步跑掉了。它一边跑,一边回望,目光多次落到乌尼身上,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乌尼泥塑似的,傻呵呵地看着。 图斯神情里的惊喜被微风吹散了——乌尼可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啊! 从风中隐隐传来吼声,吼声越来越洪亮、越来越迫切。随着吼声而来的风中隐藏着一团漆黑的身影。风团从乌尼身边滑过时,“啪”地一下,一个清晰的身影从中跳了出来,四肢撑住地面,侧目看着乌尼。 乌尼一闪身,退到路旁,畏惧地打量着。 图斯笑呵呵地看着老牧羊犬。 老牧羊犬身子一旋,向乌尼奔去——它闻到了与图斯身上相似的气息。它丝毫不掩饰好感,猛地站立而起,前肢就势搭在乌尼胸前,耷拉着猩红的舌头,抽动着湿漉漉的鼻孔,静静地注视着乌尼。乌尼的身子向后仰去,双手抱头,目光越过老牧羊犬的头顶,望着图斯。 老牧羊犬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失意的吼叫,撤身向图斯那里奔去。它围着图斯跳来跳去,摇头摆尾,一番****的宣泄后,“轰”地一下身子站立,大头贴在图斯胸前。 图斯伸出大手,抚摩着它的大头。它轻轻闭上眼睛,发出细碎吟叫,一脸享受。随后,它瞥向乌尼那里,目光里多了几分疑惑与不解。 乌尼不自然地舔了一下嘴唇,白皙的面孔上闪现出红晕。 图斯的心被揪了一下,心疼地看着乌尼。 接下来的行程,变得仓促、热闹。老牧羊犬有意在一老一少间制造乐趣,更倾向于向乌尼表达好感,不时嗅闻着他脚下,身子缠绕在他的腿间、腰部……终于,它趁乌尼躲闪不及,站起来很响地舔了一下他的脸。乌尼惶惶不安,一只手抚着面部,一只手不知所措地举在半空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图斯的目光里又多了喜悦的神情。 突然,老牧羊犬站定,抬起头望着天空,发出一串类似警告的吼声。 乌尼仰望着天空,蔚蓝的天空下出现了一个黑影。 那是一只大型猛禽,正伸展着宽而大的双翼,向他们这里缓缓滑翔而来。它的双翼边缘闪动着耀眼的光晕。空中传来啸音,虽然轻,但异常尖厉,如两个硬器用力摩擦发出来的。 眨眼间,它出现在头顶;又是一瞬间,它俯冲而下,向乌尼这里逼近。 乌尼呆呆地注视着。 它有一身褐色的羽毛,金黄色的脚杆紧贴在腹部上,半个拳头状的爪子虚虚地藏起。它身子轻轻一旋,一翅高一翅低,双翼的边缘上闪动着光晕,发出奇异的光,衬托得黑白相间的翅羽异常分明。凸起的金黄色眼珠透着冰冷、漠视,却明亮如火。它微张着如钩的喙,哪怕眼前有硬物,也敢试探。 一股浓重、烫人的异味,随着一团劲风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乌尼来不及做出防范的举动,它紧擦着乌尼的头顶俯冲而过,随后一路爬升,渐渐消失在蔚蓝的天空下。 老牧羊犬端腔缩脖,发出惊吓之后无奈的碎碎吼声。 图斯倒吸一口冷气,扎得肺有些疼。他还有种奇怪的感觉,头发像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揪了起来,仅仅是一揪,又松开了,头发在空中飞扬着,仿佛被一把利刃割断了。 “鹰!”乌尼的身子战栗着,目光跳动,脸色微红,痴痴地望着天空。 那是草原雕! 图斯没忍心破坏乌尼的兴致,因为这是整整**来,他说的**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