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Y章 女朋友 工作日,下午两点。 程意城买了一杯咖啡,一口气灌下。冰美式微苦,一如此刻的心情。 今天,程意城颇为不痛快:手上一个项目,做了三个月,就在刚才,被人抢走了。 她放下咖啡杯,胸前的工作证晃荡着,随着心情起起伏伏的。“基金研究员”,证件上简单的几个字,昭示着她的岗位与职责。 这份工作她已经做了四年。好好坏坏,都已经历。人也从朝气蓬勃变得沉稳,心态足够抗衡一二变故。谁承想,这些都是她的“以为”而已。 奈何碰上了今天这桩事,程意城心里还是过不去。 一个小时前,赵宏伟点名找她。赵宏伟就职前海基金八年,从研究员到投研部总监,为前海基金立下了汗马功劳,两年前升任合伙人,正式迈入千万年薪级别。 程意城身为基层研究员,甚少与高层打交道。 跟着秘书进入办公室后,她���微有些紧张。 赵宏伟却是一派和气:“小程来了?坐。” “谢谢赵总。” 她坐下后,这才发现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 —— 是公司的新人林嘉蓓,上周刚入职前海基金。 程意城还是隐隐地懂了一些,能进赵宏伟的办公室,尚且怡然自若端坐的,恐怕不会是简单的新人。 还未等她开口,赵宏伟已经主动介绍:“小程,这位是小林,林嘉蓓。美国林圣大学毕业,医药学专业。” 程意城:“您好。” 对方微微点头,并未回应。 赵宏伟开门见山:“小程,是这样。我想和你商量,你手上的医药项目可以给小林做。当然了,我也不过是提一个想法,你的意见也很重要。” 程意城已经不是职场新人了,职场中的暗语,她很清楚。 你的意见也很重要?不过是上对下的客气,以显示“公平”。她的意见非但不重要,她还要识抬举。 程意城点头:“好的,赵总,我也正想找您商量这件事。我的专业并非医药学,做这类项目难免会有疏漏。下午我会把项目资料整理好,移交给小林。” 赵宏伟很满意:“小程,辛苦你了。大家一起努力,一个团队一家人。” 程意城走出办公室。 关门时,她听见林嘉蓓笑着说:“赵叔叔,谢谢呀。” “哎,嘉蓓,你哪里需要跟我客气,你爸爸早就同我打过招呼了,要我好好照顾你。” 程意城默不作声,迈步离开。 回到工位上,她扔了水笔,以手撑额。 写字楼无秘密,茶水间五分钟,公事私事,统统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同事周禾禾同她邻座,听到了风声,亦为她担心。 “意城,你还好吧?” 在前海基金,抢项目是一个敏感的话题。研究员的绩效奖颇丰,而奖金正是来自项目提成。项目易手,奖金就易手。在前海,抢项目的这类人也被称为“金融劫匪”。 周禾禾不免打抱不平:“什么新人,居然明抢。也就是意城你好说话,换了我可不行。咱们社畜,男朋友可以被抢,就是不能被抢项目,咱们一辈子打工才能赚几个钱……” 程意城笑了。 “你可以忍受男朋友被抢?我去告诉江宇和。” “哎呀,我就打个比方,你可不许告诉他!” “呵,青梅竹马,感情就是好。” 两个人一阵戏谑,程意城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周禾禾点到即止,安慰她:“意城,想开点。那个林嘉蓓,上面有人……” 程意城当然明白。一个新人,值得赵宏伟亲自出面,必定是有背景受照顾的。人情社会,这种事很正常。她如此安慰自己。 六点,下班。程意城走出写字楼,用力地拍脸,自我鼓励:“嗯,吃亏是福!” 她深呼吸,好似要逃离这里,快步跑向地铁站。 申南城,人口两千万,程意城只是两千万分之一。有苦,需要自己扛;有委屈,亦需自己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实在难受,撑不下去了,她能做的,也只有找人倾诉而已。 离开金融主城区,居民楼纵横交错。 弄堂有些狭窄,夏日雨水多,阴暗、潮湿。在屋檐下细细地看,还能找到一两条蛰伏的蜈蚣。小孩的嬉闹、妇人的训骂、男人的烟味,充斥着日复一日的弄堂生活。 东区Z长的弄堂,尽头是一间店铺。两年前被人租下,开了一间麻辣烫店。店门上方挂了一个铁皮招牌,印着五个字:卫记麻辣烫。店面很小,只有十几平方米,稀稀拉拉地放着五张小方桌。空间虽窄,却胜在干净,每次工商质检部门来检查,都大方地给个“优”。 程意城走进去,此刻正是店里**Z忙的时候。 肖原正在端菜,眼尖地瞅见她,立刻殷勤地招呼:“程姐,你来啦?” 未等她作声,他又喊:“卫哥,老板娘来啦!” “知道了。” 耳边传来一句短促的回答,里间走出来一个人。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程意城不是颜控,可每每见到这张脸,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卫朝枫径直走向她:“今天来这么早?” “对。”说着,她将额前的散发拢到耳朵后面,“今天工作不多,一下班就过来了。” 卫朝枫看着她。 程意城很单纯,不难猜,她的心事都在动作里。她拨了两下头发,几个小动作像是在卫朝枫的心里拨了两下。 他忽然抬起手,手掌绕至程意城的颈后,从衣领探进去,在她的后颈摸了一把。 程意城瞬间脸红了,打掉了他的手:“你干什么?” 他收回手,用一个动作探出了不少事:“跑着过来的?身上都是汗。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她被探到了心事,当即否认:“要你管。” 卫朝枫正欲开口,身旁一桌人打断了他,起哄不止。 “卫朝枫,你小子是不是不解风情?女朋友跑着来见你,你就偷着乐吧!” 说这话的是小龙哥。 在东区,小龙哥是名人,邻里间没他搞不定的事。他原来是东区酒吧“纽斯”的保安,为人仗义、业务能力强,没多久就被总经理重用,破格提升为酒吧的领班。做了一年,带出了几个小弟,小龙哥做事的格局也更大了。他是东区本地人,心怀家乡,有了几个跑腿小弟,索性将邻里纠纷、居民调解之类的日常杂事都揽在了身上。去年,居委会给他颁了一张“社区热心青年”奖状,小龙哥把奖状贴在纽斯吧台的墙上,吸引客流无数。连总经理都佩服他,说自己开了十几年酒吧,头一次开出了为人民服务的感觉。 小龙哥和卫朝枫认识两年了,他们是在店里吃饭认识的。小龙哥对卫朝枫的印象很不错,这小子看着穷,格局却不小。邻里间来光顾,卫朝枫常常抹去零头、****,弄得街坊四邻都很开心,气氛搞得火热,回头客就这么来了。 时间一长,更有好事的老阿姨给他介绍女朋友。 卫朝枫无一例外都是拒绝。 连小龙哥都替他着急,有一回,忍不住劝他:“你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吧,下半辈子的幸福也得考虑起来啊。” 卫朝枫波澜不惊:“我有女朋友啊。” 小龙哥顿时震惊了:“真的假的?” “真的。” “什么时候有的?” “前天刚有的。” “卫朝枫,你是在梦里有的吧?” “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 小龙哥揽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问:“不会是我们纽斯的小美吧?她这半年追你追得可太凶了,上个月的事连我都听说了,小美在你凌晨两点收工后到这店里来堵你了?这事小美做得太过火了,怎么能二话不说逼你办事呢。你要是没忍住真和小美办成了事,我也能理解你,男人嘛。” 卫朝枫拨开他的手:“别扯,不是小美。” “啊?那晚你们没办事啊?” “没办,我让她穿好衣服回去了。” “卫朝枫,你可以啊!”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两点才收工,五点要进菜,我不睡觉啊?” 小龙哥不禁有些佩服:“你真是人才啊。 Z后,小龙哥要求他:“那你把女朋友带来,我给你把把关。你这起早摸黑的,赚点钱也不容易,可别遇到个小太妹把自己给赔了。” 他是一番好意,谁承想,卫朝枫还不肯。 “不给你看,我女朋友凭什么要给你看?” “喂,卫朝枫,我可是把你当兄弟为你着想啊。” “少跟我扯这个,不给就是不给。” 一来二去的,小龙哥被他勾上了心,哪来的小姑娘,能令卫朝枫藏成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