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早上,丽达从被窝里翻过身,看着我在镜前系领带,她的眼神有点迷茫。 “怎么了?” “我做了个梦。”她迟疑着,寻找合适的表达方式,晨光在她肩部漂亮的弧线上闪烁。 “我梦见你要离开我。” 我笑了,但又马上收住。我整了整领带,坐到床边,俯身给她一个深吻。 “我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除非我死了。” 她的表情告诉我,那正是梦里出现的景象。我当时告诉自己,梦总是反的,丽达的梦没有成真——事实上,比那要糟得多。 事情发生得毫无预兆。一阵疼痛突然攫住我脑子里的某个部分,像是咽下一大口冰激凌,像被没修剪的利爪钳住、松开,然后再更用力地钳住。财务报表从我手里滑脱,白花花地散了一地。保安关切地问我没事吧。没事的,我敷衍着蹲下身捡起那些纸片。 我打算上楼把它交给老板。在爬楼梯的过程中,我觉察身体的肌肉机械而僵硬,我尽量缓慢地踩上每一级台阶,同时抓紧扶手,但在此过程中,我似乎正从身体以外观察着自己,那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某个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形傀儡。 那个傀儡把材料交给了老板,然后把自己关进厕所的隔间,以为这样就能缓过来。 头疼得更剧烈了。然后像是一瞬间,整个世界开启了静音模式,所有细微的嘈杂的声响都消失了,我能听到的所有声音只是心底的自言自语:没事的,很快就会没事的。 自我安慰失效,情况变得越来越糟。我感觉不到身体的边界,像是与这厕所隔间的合成板墙壁融为一体,我在膨胀,不停膨胀,变得无比巨大,仿佛占据了整个 3.5 米层高的空间,甚至溢出这座建筑,向着宇宙深处进发。 我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双腿根本不听使唤。我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手指却僵硬得无法握紧。 好不容易打开拨号界面,我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读懂那些名字,那些本应熟悉的名字,此刻却像一堆堆乱码,毫无头绪。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恐慌。我这是怎么了! 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我无法认出那些文字,但能记住那些颜色和形状,知道哪个按键代表*近的通话记录。上一个接听电话是来自公司前台的包裹通知。 我按下按键,期待那个无比甜美的声音出现,拯救我的性命。 “呜呜,呜呜呜呜。” 听筒中传来类似于动物呜咽的叫声。 “救命!我在八层厕所,找人来救我!” 我不顾一切地大喊,可从我口中传出的,却是同样的呜呜声。我绝望了。我挥起僵硬的手臂砸向隔间的门,期望有人能够听见。 门被砸开了,我由于用力过猛扑倒在地,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宁静,超乎寻常的宁静,像是所有的压力与烦恼都离我远去,不复存在,有那么一刹那我竟然觉得这样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