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悟尚派 作为荣春社弟子,本人领受过老师尚小云先生的亲手栽培和谆谆教诲,有幸领略过先生挥洒自如的精湛表演与美轮美奂的舞台丰采,对尚派艺术多多少少有所领悟。 梨园盛传一段佳话:梅尚程荀以“四红”“四妃”“四口剑”之剧目,四家争胜,使京剧增色。其中的“妃”与“剑”,指梅演杨贵妃、尚演汉明妃、尚演《峨嵋剑》。 有史料表明,小云先生坐科三乐期间,不晚于十五岁即演《宇宙锋》,十七岁**赴沪,以《宇宙锋》打炮,且出演次数*多。先生十六岁拜师路三宝,与梅氏同一师门,学同一剧目《贵妃醉酒》,遂即演出。在此后较长时间里,《宇宙锋》与《贵妃醉酒》也曾作为先生的拿手戏经常露演。但是,在尚派创立过程中,先生放弃了淑女泣血《宇宙锋》,代之以侠女愤挥《峨嵋剑》;冷落了“后 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贵妃,倾心塑造了“能为君王罢征戍,甘心玉骨葬胡尘”的汉明妃。同时,构建了与尚派艺术相适应,彰显尚派剧目特色的数个引人注目的人物系列,即以 谢小娥、花蕊夫人为代表的烈女系列,以绿衣女侠、青城十九侠为代表的侠女系列,以秦良玉、林四娘为代表的女将系列,特别还有以云亸娘、北国佳人为代表的所谓“蛮女”—少数民族妇女系列。 总之,反映尚派艺术、标志尚派艺术的是一大批巾帼英雄、女中豪杰。 这样一个重大的历史性变化和具有开拓意义的创新之举,人们或认为是先生豪爽性格、尚武精神、技能优长所使然。但从历史的、时代的视角望过去,一些不同寻常的现象则启发我们的新思考、新认识。 小云先生生于1900年,当他入科学艺的第四个年头,辛亥革命爆发,八年后(1919年),也就是先生出科搭班的第三年,五四运动席卷全国。这一历史时代,新思潮与旧意识激烈碰撞,“女界革命”声浪高涨,社会舆论讴歌秦良玉、梁红玉及东欧女豪杰苏菲亚(她在1881年炸死了俄皇亚历山大二世),倡导豪勇、强悍的英雄精神。女界楷模、革命烈士秋瑾,用“剑”与“火”对抗恶势力,对抗不平社会,自我命名叫作“鉴湖女侠”。与旧意识断然决裂的作家鲁迅,提出新女性伟美、勇敢及“复仇”精神的理想标准。纵观文字,具有侠骨雄风仗剑行的“英雄”形象在诗歌与小说中大量涌现。放眼京剧舞台,尚氏的烈女、侠女、女将形象,气概非凡,光彩夺目。 先生不是政治家,不是革命家,他的作品并非自觉“要为革命鼓与呼”。先生是艺术家,他以艺术家敏锐的感悟力觉察到此刻平民百姓的好恶,社会潮流的弃取。懂得唱戏要应时的先生,一腔 豪情为烈性女儿讴歌,为巾帼英雄呐喊,应和了时代浪潮的朗朗涛声。 民国初期提倡“汉满蒙回藏,五族共和”,讲求民族和睦,关注少数民族是**的。先生也把注意力投向少数民族,在京剧舞台上正面刻画少数民族妇女精英,开历史之先河。剧中倡团结反分裂精神可嘉。 综上所述,我们所得的印象是,尚派新(改)编剧目,具有“辛亥”“五四时代”“女界革命”新思潮的深刻烙印。 尚派新戏,故事曲折,情节跌宕,忠奸分明,善恶有报,否极泰来,大快人心,是典型的情节剧(如现今电影分类中的剧情片)。 这类剧目,虽言“复仇”“抗侮”,意在励志、自强,透过抑强扶弱、除暴安良,给人以抗争的勇气、胜利的信心,没有哀伤,没有气馁,没有晦暗(人们说:“尚派无悲剧!”),表达着平民百姓的道德取向、思想诉求和精神风貌。其文词,但求通俗易懂,不指望典雅艰深,尽力贴近平民百姓的欣赏水准。在舞台体现上,极力营造浩然正气和阳刚豪气,绝不沾惹**士大夫的腐臭气和小市民口味的风骚狐媚气,充分张扬平民大众健康的审美情趣。 尚派剧目,一戏之中技艺安排极其丰富。或允文允武,或载歌载舞,或唱念繁重,表演艺能—特别是剧中女主角的表演,容量大,强度高,真个是吃功费力。况且,先生一向主张“既唱戏,不 惜力”,*为厌恶演出中的偷奸耍滑、懈怠散漫。尚派戏的表演,就是以“真材实料、加大投放”的姿态,给予观众—特别是那些平民观众,*大限度的欣赏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