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述文 说话作文都为着实际的需要。心��蓄着怎样的意思,就说怎样的话,作怎样的文。 我们自己觉知了一个或多数的人或物,更想叫别人知道,倘若那人或物就在别人眼前,就非常容易,只消指点一下罢了。但是,倘若那人或物并不在别人眼前,我们就得用语言或文字来告诉别人。为着这种需要写成的文字叫作“记述文”。 《我的舱房》和《画记》都是记述文。两篇的作者所以作这两篇文字,一个要叫别人知道舱房的布置,一个要叫别人知道这画幅的内容,可是舱房和画幅并不在别人眼前,他们就写成文字来告诉别人。 目的既在叫别人知道,对于写作的手段就得讲究。手段的高下,人各不同;能使别人看过文字之后,知道所讲的人或物和作者一样清楚,这篇文字自然是好的。反过来,别人看过文字之后,对于所讲的人或物依然茫无所知,这篇文字一定是坏的了。我们要讲究一切写作的手段,就只在达到写作的目的。谁愿意让自己的工作成为徒劳的呢? 我们看不论什么东西时,一瞬间就把整个东西看在眼里;譬如看一个舱房,看一幅画,眼光所注,整个舱房、整幅的画都看到了。但是用语言文字把不论什么东西告诉别人时,情形就不同。一句话语往往不能把整个东西说尽;必须许多话语连缀起来,方才告诉得明白;只消看《我的舱房》和《画记》,每篇都用了几百字。这里连缀的功夫至关重要。如果连缀得当,那就是不坏的记事文了;因为东西是显现在作者眼前的,作者只须看认清楚,必不致把黑说作白,把方说作圆,作者显出他的功夫的地方,就在乎怎样把述说那东西的许多话语连缀起来,使看到这篇文字的人虽非亲眼看见,也能知道那东西。 试看《我的舱房》这篇文字。**节说“认清确是三〇八号”,说“这是我的房”,就舱房全体而言。第二节讲“我的床”。第三节讲其他的床。第四节讲靠窗的部分。第五、第六节讲靠板壁的部分。第七节讲门及门旁。第八节讲床旁的小柜。只有末节不讲什么器物,是看过了一切器物以后的感想。 再看《画记》这篇文字。开头说“杂古今人物小画共一卷”,就画幅全体而言。第二节记述情状各异的许多的人,末了结计总数。第三节记述情状各异的许多的马,末了结计总数。第四节记述动物、器具,都结计总数。——末节且留待以后说。 据前面的分析,可见把整个东西分清部分,逐部述说,是讲究连缀功夫的着手办法。舱房的布置自然成床位、靠窗、靠板壁、门等几部分,作者就依据这个,分节述说。画幅上人*多,马也不少,作者就把人和马归聚成两部分,各作一节述说,更把其余的动物、器具纳入另外的一节。这样,才使看到文字的人逐部明晓,结果知道了所讲的东西的全体。假若随便乱说,毫无条理,这部分一句,那部分一句,就使看到文字的人眼花缭乱,对于所讲的东西认识不清:这就达不到写作的目的。 把整个东西分部分,分法不止一个。但作记述文时,必先决定采用其中的一个。 《我的舱房》开头一节说舱房的全体,《画记》开头一句说画幅的全体,如果都不要,行么?这样,看到文字的人便将迷惑,床位、窗、板壁等属于哪个房间的呢,多少人多少马在什么地方停留呢。唯有开头讲明白了,看到文字的人才知道讲的是什么,毫不迷惑。 到这里,可知记述文大概的格局是:开头提出所讲的人或讲明物的品目,统说全体,随后分部述说。这实在是非常自然的,我们平时仔细看认不论什么东西,经过情形就是这般。前面说过,“我们看不论什么东西时,一瞬间就把整个东西看在眼里”,要知道这样地看在眼里,只是笼统地知道有这么一些东西而已。若要知道这些东西的详细情状,那就非仔细看认不可。要仔细看认,就得由我们的意思,把东西分成几部分来看,看过一部分,再看一部分。这正和记述文的分部述说相同。我们要知道记述文该怎样分部述说,只消问自己对于东西是怎样分部看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