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头列车(部分) 哈罗德 哈罗德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常常通过放风筝来消除忧愁。早上,他沿着居民区的街道骑自行车。在这些街道上,冬天的小雨把柏油路面洗得发亮。他在街灯下骑着自行车,骑过很多满是雨水的小坑,一路骑到湖边。他在草上让身体滑下车,把自行车侧过来放倒,车子的前轮还在旋转。 哈罗德放开卷着的绳子,一边跑,一边向后看。他善于让风筝高高地飞在空中,还善于把风筝斜过来在湖上飞。风筝先是向左飞,然后就直过来。哈罗德把绳子放松,然后再拉紧。可他一直在想天会不会下雨,湖面会不会上冻,再就是他妈妈怎么会把零钱存在一个红色的金属盒子里。他不知道要在大海里游多远才能亲眼看到磷光现象。他认为自己能一直游下去,从鳟鱼湖的这边游到那边,再游回来。他爸爸游泳也很棒;他总爱提起他在大学里曾参加过游泳比赛。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年数太久,数都数不清。他爸爸会说,那是驴年的事了。 半小时后,他让风筝下降,看着它慢慢地落在湖面上。然后,他很快地用转轮把绳子收起来,就像钓鱼一样。他看着风筝从水面上擦过,直到它回到他身边,碰到他的鞋子。他捡起风筝,用双臂抱着,那鲜黄色的布料还是湿的。 在回家的路上,他躲着路上的汽车。他自行车骑得飞快,小水珠纷纷从车把上和湿的轮胎上飞起来。他骑上小路,一直骑到他家前门。他把自行车放倒在草上,迈着重重的脚步走上台阶。他手里拿着风筝,直接走进弥漫着咖啡味的厨房,去享用爸爸的“**早餐”。叫它“**”,爸爸说,是因为这早饭乏味得不能再乏味了。每人两片烤面包片,一碗没搅均匀的麦片粥。 爸爸弯下身来拍拍他的头,然后他俩面对面地坐在桌子旁,大口吞下早餐,爸爸便冲出门去上班了。 哈罗德九岁了,他感到自己总是要蹑手蹑脚地过日子。**早上,他悄悄地下楼把咖啡烧上。走过妈妈的卧室时,他尽可能悄悄的。因为门没关严,他可以看见妈妈盖在毯子下面的消瘦的身体轮廓。在厨房里,他跨过爸爸的身子。爸爸仰面躺着,头和身子都在水池下面——他正在修理水管。哈罗德开始煮咖啡,然后听到爸爸大喊道:“这次别他妈的把咖啡煮得那么淡而无味!” 哈罗德想到他的祖母,想到她那柔软的、满是皱纹的胳膊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他想到鳟鱼湖上下的雪,雪花在水面上化掉。他想到《**地理》杂志上的大象照片,它们的眼睛好悲伤,眼袋好大。 “给我拿一杯水,好不好?”爸爸从水池下面传上来的声音有回音。 哈罗德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他想到原住民的捕梦器,那网和珠子织在一起,里面保存着他*秘密的愿望。 或迟或早,他父亲会在**要他爬梯子上房顶。那是一种惩罚。如果哈罗德忘了把洗碗架上的碗盘放好,或者他在沙发上睡着了(下午他常常这样睡着),爸爸就会发脾气。他会把手指着房顶:“快去想想这些事。走开,到我看不见你的地方去坐。” 今天是星期六,早上哈罗德忘了买煮咖啡用的牛奶。爸爸向他要回钱的时候,哈罗德找不到钱了。爸爸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到后面的草坪,顺着木梯把他推到房顶上去。哈罗德有恐高症。他吓得不敢站起来,只好用四肢趴在房顶上。他可以从上面看到邻居的男孩子们都在后面小巷子里,在绕着他家的房子骑车。他们在柔软的碎石路上玩只用自行车后轮着地转圈的游戏。“嗨,哈罗德!你又在房顶上蹲禁闭了?你下不来了,是不是?”他们笑起来,把他们的自行车前轮翘起,姿势优美地用后轮跳动。“喂,我什么时候能上房顶?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哈罗德的父亲正在花园里除草,他大声笑起来。“只有哈罗德,”他告诉他们,他跪在地上,满手都是泥土,“可只有哈罗德不想在房顶上待着。” 哈罗德从房顶上向下看后院的草坪,他看见父亲结实的身体在从地上爬起来。他才九岁,从生下来他就恐高。他*想干的就是在小巷里来回骑自行车,在园子里和爸爸肩并肩地站着,两人的四只手里抓满野草。哈罗德的肚子朝下,趴在房顶上,面颊贴在瓦片上,脑子里在想日本的子弹头列车正飞快地横穿日本全国。樱花正在房前的街上盛开。有人描述过心吊在喉咙口的情形,哈罗德现在就体验到那种感受。他想妈妈,想她想得发疯,尽管她就在那儿,在房子里。她梳着一根很粗的辫子,走起路来辫子摇摆着。这些日子,她很少迈出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