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人文社”十四年 一、走上出版道路 1982年7月,我从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那时,**还在实行大学毕业生统一分配制度。**把编制好的用人计划下发给大学,由大学根据计划中的用人指标派遣学生。因为“文革”十年,高等教育先是中断,继而办学不正规,造成国内无论**还是地方都人才稀缺。所以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后,**届和第二届毕业生非常抢手。我是78级毕业生,算是第二届。我们中文系的毕业分配指标,**和湖北省以及其他省份的行政和文化单位的用人名额非常多,大约可以占到95%以上的比例。我们全年级60名同学,北京的分配名额有16个,其中行政和新闻单位居多,其他如教学、科研、出版单位都有。同学中湖北人居多,占半数左右,他们大多希望留在武汉,其他如家在湖南、河南的同学等,也大多关注本省的用人单位,而家在北京的同学只有我一人,所以在毕业分配时,我基本没有遇到竞争。 我大学四年的学习成绩不错,在年级里排名第二,拿下过毕业论文演讲和答辩比赛的一等奖。当时系里的领导可能觉得我有点口才,适合留校当教师,于是找我谈话。我知道本科生留校,这学历是不够的,而且系里说要留我教外国文学,我在这方面的训练更是达不到要求。但系主任张广明先生对我说,准备留校后第二年就送我去美国读研究生,还举例说七七级有一位现已留校的同学,他们就是这样安排的。但我略为考虑了一下,还是婉拒了,因为我那时太想回北京了。 我自从1969年4月从北大附中初中毕业后到吉林省洮安县农村插队,到此时已经13年了。一个人漂泊在外,很有几分想家。当年和我一起下乡的中学同学,十之八九都以各种理由陆陆续续回到了北京。我父母也非常希望我赶快回来。那时他们都已年近七旬,身体也都有多种疾病。对我的毕业分配,他们的**希望,就是回北京与他们团聚。何况,那时我的女朋友在北京,我们已经准备结婚。她虽然不介意我留在武汉,但是终究也认为,我还是回北京更好。 婉拒留校以后,就需要填报志愿:地点和职业。我选择了北京和出版。为什么选择出版?这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做党政工作,尽管我在学校已经是党员,而且担任班长,但是我不喜欢政治性的活动,对机关事务没有兴趣,而一脑门子希望搞业务工作。若是去当记者,倒是有多个单位可以选择,例如中国新闻社、中国财贸报(今《经济日报》)等,但是我认为自己和一些同学相比,笔头不算灵敏,才气并不突出,恐怕很难一辈子靠写文章吃饭。至于去科研单位,我又感到自己在“文革”中被耽误得太多,学术根基不牢,很难做起大学问。我当时就想到,古人强调的“才学识”,我除了有一点“识”以外,别无所长。所谓“识”,就是分析问题的能力和见识,我因为上大学前下乡当了几年知青,社会经验比起那些从校门到校门的年轻同学丰富一些,所以写起文艺评论来比较得心应手,在学生时代就曾经发表过评论文章。大家对我这方面的才能也比较肯定,所以毕业前夕我们面对社会招生,举办“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写作讲习班”,开设七八门课程,其���的《文学概论》课程,就是由我主讲的。这种情况,使我自我评估,觉得自己大约比较适合做文学类图书的编辑。正巧,我打听到北京的出版单位来武大招收毕业生的名额,就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以下简称“人文社”)的编辑岗位。于是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它。 我对文艺评论*初的感觉,以及我对编辑工作和“人文社”的*初的认知,也部分地来源于我的父亲。家父在清华大学外语系任教,解放初期曾经担任苏联塔斯社在中国创办的时代出版社的兼职编辑,此时期他翻译过不少研究苏俄文学的文艺评论类著作,其中有两本,就是在“人文社”出版的。家父那时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学修养和翻译能力,大量阅读中外小说,所以我们家里的藏书,也有相当的比例,是“人文社”的出版物。我可以说从小便懵懵懂懂地跟着家父读了多部“人文社”出版的图书,那时就知道这是一家权威性很高的文学专业出版机构。更为巧合的是,大约50年代中期,家父工作的时代出版社被合并到“人文社”,家父虽然解除了他与时代社的兼职关系,但是他当年的老同事和老朋友如孙绳武、许磊然、刘辽逸等,都成了“人文社”的编辑。所以家父和这家出版社算是有缘分,也有感情,他听说我申请到这家出版社工作,当然非常支持。 因为没有人和我竞争,所以我非常顺利,如愿以偿。在同学们普遍焦虑,不知毕业去向的时候,我已经早早确定了自己未来的工作岗位。7月放暑假,许多同学不敢离校,我则按时回到北京,和女友结婚,在青岛和上海旅行了半个多月。8月回到武汉,拿到了派遣证。 虽然被分配到“人文社”并不像被派遣到**部委那么牛气,但是武大的老师们却似乎对我去“人文社”格外重视。因为这毕竟是一个专业机构,对于学中文的学生来说,仍然是去做业务工作,而不是去当官、当公务员。而且,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有条件为武大中文系做贡献的岗位,将来中文系的老师要在“人文社”出版自己的著作,就更加方便了。此前,武大中文系已经有两个校友在“人文社”,现在都已经是骨干中的骨干(即陈早春和何启治,他们后来分别担任的“人文社”的社长和副总编辑),如果我再进入“人文社”,就自然成了那两个校友的接班人。所以,听到我的毕业分配消息,不少老师向我表示祝贺。特别是现代文学专家陆耀东教授,在校期间他和我接触不多,他大概知道我学习成绩不错,虽然在现代文学方面从没有专门向他请教过什么。我的大学毕业论文选择的是中国古代文论的题目,也并非由他指导,可是这时他特地把我叫到他家里,对我耳提面命,告诉我,一定要珍惜这次分配带来的机会,一定要在“人文社”站住,做好。他说“人文社”名家多,专家多,对青年人选用很严格,人才竞争也非常激烈。他们是要“抽底板”的,做得不好的人,*终会从底板上漏下去,就是被淘汰,在社里待不住。所以一定要有敬畏之心,要事事谨慎,特别注意编辑稿件不要留硬伤。要想不留硬伤,**的方法是多看资料,多查字典,切切不可自以为是。然后他写了一封信,向当时已是“人文社”**编辑的陈早春**了我。 这是我走上编辑岗位之前的重要一课。陆老师的话,我真是记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