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红色 白色 一 有一种陌生的意志在我往无尽深处坠落时忽然**,它浸透了幽怨,熊熊燃烧。它使我想要重新向上。我不能再往下落了,我不能就这样辞别而去。 一个巨大的气泡在我面前升起,气泡中正上演着一场我熟悉的戏,令人不安。我正要甩开脸,气泡破了,所有的视像也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松了口气,刚刚所见不过是虚构的幻象。 只是,恐怕某些虚构正以回忆为依托,笔直地往现实靠近。而那回忆是我的回忆,虚构之戏的作者也是我。我想起来了,我写过一个戏,好像已经写了一半,可我一直没完成它,我需要为它寻找更可靠更真诚的回忆。 肖亮、三角形、键盘……回忆在漂移,我能识别出有关人物原型的种种。肖亮告诉我,密码的设置是有鄙视链的,字母加数字的组合令他不屑。他的密码可以在瞬间完成输入,因为它不是什么难记的字符串,而是形状。在键盘的某个区域画一个正三角形,再画一个倒三角形。至于在什么区域画,是凭着肌肉记忆摸出来的。手指知道它们应该按向哪儿,错误的位置会让指尖感到别扭。“这是我的强口令。当然,如果投放病毒进行键盘记录,还是能推出我的口令,但偷口令的人感觉不到肌肉记忆被触发时的美妙。”他这样说过。 他曾一再地碰我的手肘:“来,你试试。”我的手指在键盘上画着线,直到……大片的红色和白色淹了过来,我看不清肖亮的面孔。 我醒了。此时的我躺在急救病房里,躯干上贴了五枚心电图电极片贴纸。贴纸白色的底上有红色的拼音标明设备生产厂家。对文字和颜色的准确识别,让我意识到我还是我,我仍然存在。我经历了什么,我惦念着谁,我为什么失望,我都明白。 一个单眼皮的医生俯下身,用柔和的声音对我说话。他希望我能想起究竟吞了多少片药,以及那之前的事。他建议我试试双手的灵活性,并让我把解开的上衣扣子扣好。他又问我,喉咙痛吗,毕竟插管洗过胃。我说,没感觉。我轻飘飘地,感觉自己同空气融为了一体。 我手腕上套着个一次性身份腕带,它白色的底上有红色的条形码,还有淡淡的印刷体字迹:许迢迢,女,二十七岁。 “我相信你自己能把扣子扣好。你扣好了,我就让你母亲进来。她刚才去走廊里跟警察谈话来着。”单眼皮医生一脸在乎的表情,“你不要恨自己,不要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转过脸不看他。他大概以为自己说中了什么,以为我很快就会有眼泪流下来吧。“你不想说就不说吧。一个人待一会儿,想哭就哭吧。”他又说。他的双手似乎在床沿上停留了好久,才慢慢移开。 我没有哭。一阵有关陈年旧���的古怪旋风在我的大脑里作乱,我一时不知该继续留在过去,还是面对现在。 然而,老沈,我的妈妈,还是出现了。我用余光瞥她,她正向我走来。我刚侧过脸对着她,就看见她发红的眼睛和锐利的目光。 “警察刚才问我,你怎么回事。我跟他们说,你工作压力大,一时想不开。” 我感激地看看她。我知道,她料想的事实并不如此。 “跟那个个子挺高的男孩有关吧?”她的尾音有轻微的颤抖。 我抿抿嘴。 “你如果真的死了,我也就难受几个月,然后该怎么活还怎么活。这世界上没人会怀念你,因为你不值得。”她吐字的时候嘴唇抖得厉害。 “我没想死,只是觉得累了,想睡过去,越久越好。”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大不大,只想尽量把话说清楚,这时才感觉到喉咙的烧灼感和嘴里的酸味。 “你受过什么苦,怎么就累了?可真是有本事!”她迅速抹掉眼角刚流出的泪。 我想伸手碰她,她却躲开了,并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瞪我,而后,不再看我。 又有人来了。脚步声逼近,令我焦躁。赵以的经纪人大崔带来一个果篮,还有一盒包装过度的中药材。 老沈不悦地望着大崔:“又没得什么重病,不至于。” 大崔对老沈咧咧嘴:“都是赵以让送的。哎呀,这次多亏了他才没出大事。”他忽然凑到老沈耳边,嘀咕了几句。 他们说完话,老沈过来掖了掖我身上的被单:“赵以今天忙,明天去家里看你。” 眼下我并没想着赵以,也没想着“个子挺高的男孩”-晏超,我曾以为我会爱到死的人。挺奇怪,我头脑里正不断闪回小时候放学路上的那个小花园。我和我当时*好的朋友肖亮,常常在那里观察蚂蚁。小花园,那里有喜悦,也有警惕……有什么激烈的东西被埋藏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