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只能遇山开路、见水搭桥
(一)
你已经将近四十岁,某天一大早起来,发现孩子照例不肯吃早餐,胡乱吃两小粒汤圆就去学校了。你已经尽力丰富早餐品类了, 奈何人家就是愿意饿着,你摇了摇头,心想:不吃算了。
你想使用一下很久没用的吸尘器,问你身为农民的爸妈放在了哪儿,可他们没接触过,不明白吸尘器是什么,你只好打开手机,翻出图片,告诉他们:“喏,就是这个。放在哪儿 ?”
你边拿出吸尘器边听父母抱怨:“娃只听你的,我们说的话根 本不听,中午回来午休,就把自己关房间里玩水晶泥,到点了再去上课。”
你想到老师曾跟你反映娃下午上课精神不集中,心里升起一丝 焦虑,随即又很快消失了。你心想:停留在纸面上的育儿理论,你 已经门儿清,但别对自己太苛求了,时间和精力太有限,你真的管 不过来。某些方面,你只能尽人事,其他的听天���。
去到公司,工作堆积成山,你需要一件一件把它们做完。大客户总是在“走流程”,总是要你催款,大部分时间你只能耐心等。 过几天,你还得出趟差。
下班前,你在手机上看了一下体检报告,发现有好几个指标不大妙。于是,你马上在手机上下单了一个更灵敏的电子体重秤,但 还是不大确定是否每天都能抽得出时间去运动。
下班回家,你跟大学同学聊天,大家聊起“人到中年”的感觉。 你的同学说,人到中年,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天地 之间一个人顶着”的感觉。
你说:“人到中年,对我而言,是头顶盔帽、脚穿铁靴、背负行李和钢枪在热带丛林里穿行,但身体素质已经没办法承受这种强 度拉练的感觉。”
而你上次跟同学聊天,已经是两年前了。
睡前,你督促小孩洗澡、上床、睡觉,再陪小孩看了一本绘本, 总算把孩子哄睡着了。自己洗漱好一看时间,差不多已经是十一点半,却舍不得入睡,因为那是你**之中**一点和自己相处的 时间。
然后,你打开手机刷短视频,看到一个老人散步时不慎落水后被消防员救起,你的眼眶就湿了。倒不是出于感动,而是目睹了人老以后面对不利处境的那种有心无力,你突然感到有点悲伤。
老人不想死,有强烈的求生意志,但是,他完全没办法靠自己 的力量从水坑里爬上来。消防员只好把救生绳绑在他身上,像拉一 件货物一般把他拉上岸。
你对自己说,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这种本钱能用多久呢?起初,我们都有本钱,后来,我们把精力花在防止它快速流 失上。可是,谁拼得过时间?
(二)
二十出头的时候,你下班以后还跟女伴们一起去逛街。有时候 地方很远,要转公交、地铁,而且一逛就是几个小时,但丝毫不觉 得累。如今想来,你只会佩服自己那会儿的体力。现在的你,超怕逛街,事先列好要买的物品清单,速战速决,能网购就不再去挤商场。
那时候,你出去 K 歌,喜欢唱梁静茹的《亲亲》《大手牵小手》 和范玮琪的《*重要的决定》、苏打绿的《相信》,后来你在 KTV 里唱《没那么简单》《终于等到你》《后来》,歌声里开始有苍凉 之意。到现在我们 K 不动了,大多数时间觉得 KTV 太吵闹,只想 安静沉默地坐着。
年轻时候,你听到电视剧《康熙王朝》主题曲《向天再借五百 年》中那句“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总想哈哈大笑:“想做个老不死的妖怪啊。”人到中年,你明白歌里唱的这种心境了。很多事,不是没能力做,是没时间。**只有 24 小时,除去吃喝拉撒 睡,再除去陪伴家人的时间,可供我们用于创造价值的时间,变得非常少。
很多事,也不是不想做,是身体不答应。稍微坐久一点,颈椎、 腰和尾椎骨就痛,眼睛就开始发花。想让身体感到舒服一点,你就必须停下来。
人到中年,你明显感觉身体各项机能在下降,做事效率在变低, 记忆力在下降。你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充电、放电太多次的手机电 池,续航能力越来越差。沮丧的是,这电池一生仅此一块,可以保养但无法退换。你开始深刻地意识到,身体健康才是世间**的幸福。以前,这个道理你只是“知道”而已,现在是“懂了”。
除了身体机能下降,人到中年,你发现自己在情绪上也变得没那么爱计较了。
刚离婚那一年,每次在网上看到关于女人孕期情况的视频,再 想想你挺着大肚子时遭受过的情感伤害,你还是会有点“意难平”。
现在?你只觉得孕期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只觉得时间过得真 快,只觉得孩子长得真快,只觉得钱不够花,只觉得纠结过往没意思,只觉得衰老像只猛虎一样远远地盯着你。
生孩子时丈夫没陪产的所谓伤痛,还比不上此时此刻蚊子咬你 的那一口,你满脑子只想着“空调只开了 18℃,这只死蚊子为啥还不走”。
中年人是多么皮实而又健忘的动物啊,而且,你发现这不仅仅 是你一个人的改变。二十出头的年纪,和你一起疯玩疯闹的姑娘们, 如今已全部变成了“佛系熟女”。
她们不再轻易生气,懒得跟老公吵架、怄气、闹别扭。她们平 日里宁愿做美容、做瑜伽、去健身房甚至提起菜刀杀鸡,也不愿意与老公掰扯对错,不愿意在夜里伤心伤肺伤肝地哭,不是因为她们没气性了,而是力不从心了。
很多以前做起来易如反掌的事儿,现在全变成体力活了。 跟老公怄气、吵架、离家出走?没那个体力,把体力省下来照顾孩子和老人吧。
深夜大哭半小时?太伤身体还浪费时间,哭完还得爬起来洗脸, 懒得哭了。我们开始感觉到身体里各个零件在变得钝化,只好“省着点用自己”。所有的“意难平”,到*后都会演变为“算了”。
(三)
中年人的人生里,你发现有一个*重要的词,叫作:担当。
这是中年人的无奈,也是中年人*可爱、可敬之处。遇上个没 担当的中年人,你总感觉人家气质猥琐。
你开始变得很爱钱,因为你发现,钱能解决生活中 80% 的难题。 因此,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你也不敢懈怠。有时候, 头天熬夜写作,次日想多睡一会儿,但一听到客厅里的响动,你就自觉地爬起来了。
你爸妈看你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经常这么说你:“你是欠 了很多债么?那么拼。”
你没说话,但心里已经有了潜台词:我已经自我革命,辞掉工 作创业了。往后看,发现人生已经过了大半,想逆袭也没多少可能 了;往前看,死亡似乎就在不远处等着,只是放不下的人和事太多, 所以争取多拼一日算一日,只为自己将来不那么被动,同时也想为父母、为儿女挡点风雨,能挡一点是一点。
你开始惜命,以前坐过山车追求的是刺激,现在每次坐飞机心 里都要祈祷航程平安。
你开始考虑善终问题,开始意识到:比起没钱,身体似乎更重 要。身体健康的状态下,谁给你气受了,你 还可以拔腿就走。若是 病恹恹瘫痪在床上,别人不肯递水给你喝,你可能还得求人家…… 这太遭罪了。
“老去”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拦不住。而人生就像一场考试, 到点了就得交卷。交卷时,中国人讲究善始善终,可什么叫善终呢?
小的时候,听到村里人讲起哪个老人家头**还下地干农活、 第二天一早就过世了,心里只觉得恐惧。可现在,你却开始有点羡慕,心想一个人能在睡梦中死去,也算是人生某种福报了吧。
你觉得,过世、过身,都是“过”。用这个词来形容死亡,可真贴切啊。钱也好,物也好,都只是“流过”我们而已。而我们, 不过只是“流过”世界、“流过”时间而已。身体也只是我们的渡桥,而我们只是路过一下世界而已。人到中年,只想爱护好这具皮囊。毕竟,你还要靠它过桥呢。
因此,你现在*大的人生梦想是:平安健康,然后,站着把钱 挣了。
你觉得,只要身体在,生命就在,我们存在于世的根本依托就 在。你希望全家人都平安健康,如果兜里能多一点钱,就更好了。
(四)
人到中年,你每天都要面对一些失控感。你会发现,不听你使 唤的东西多了去了。一开始是孩子,后来可能是自己的身体。
面对家里两个有点跟不上时代但又不听劝的老人,一个半大不 大、半懂事不懂事的孩子,想着有点沉重的经济压力,看着一个根本看不清模样的未来,你也很想骂娘。可是,当你看看身边和你一 样的人,好像也没几个过得轻松的,也就不好意思再骂了。
他们当中,有人被查出癌症,有人父母去世,有人孩子患上白 血病,有人丢了工作,有人摘除了乳腺和子宫,有人已经去世了。
当然,也有人一飞冲天,有人金榜题名,有人升官发财,有人名利双收,有人生了龙凤胎,有人幸福得发晕……至少看起来是。
只是,你也知道,光鲜的只是他们在舞台上的样子。背地里, 他们也在付出代价。
赚了钱的,连日的应酬把自己喝出了脂肪肝;升了职的,天天熬夜写方案,熬夜熬得都快秃顶了;升了官的,大**的时光都花 去陪领导钓鱼了,家里老婆、孩子、老人根本见不着他的影儿,他 上次回家吃晚饭可能还是一个月前。
人到中年,生活就像是一场“打地鼠”游戏,哪里冒出来幺蛾子,你就扑向哪里。大家境遇有差别,但真没有谁过得特别容易。 那些现在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过几年可能又开始不如意了。
二十来岁的时候,你总喜欢给未来画个蓝图:三年内,我要这样;五年内,我要那样;十年内,我一定要成为怎样怎样的人。可 到了三十几岁以后,你开始明白:人生很多事的成与败,与机缘有很大的关系。你当然可以做规划,但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们只要踏 踏实实走好每一步,“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成功和失败,幸福和痛苦,很多时候来得猝不及防,就像你走在路上,天上可能会掉下来一朵鲜花,也有可能掉下来一坨狗屎, 它不偏不倚正好砸你头上。而你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遏制住自己 控制别人和自我责备的欲望。
你改变不了他人,至少还能控制自己。遇到做得不好的事情, 也不必过分自责,下次注意改进,其他的听天由命随它去吧。
想想真是啊,人到中年,哪有那么多的岁月静好?不过都是靠死撑。你只能遇山开路、见水搭桥。
你终于明白:过去不可忆,未来不可追。唯有当下,是*值得 把握的。自己的身体、家人、钱包等等,你会照顾好。如果还有余力,就去读读诗,背着行囊去看看远方。也许不会有太多美好的事情发生,也许未来的路还是很黑,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你已经学会了为自己和别人点一盏灯。
别赶路,去感受路!向前走吧,可爱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