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千里怀人│ 在婺源,与朱子相遇 **次去婺源,没看到她闻名遐迩的田园风光,却与朱子意外相遇。 是冬日。正赶上大雪节气,微风轻拂,细雨斜落,有那么一点浪漫的气氛。可这点浪漫,“怎敌他、晚来风急?” 那天傍晚,从北京南苑机场坐飞机到上饶,再换乘高铁去婺源。飞机晚点了,开车的朋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赶上开往婺源的*后一班高铁。没办法,只好在上饶停留一晚。还好,我们吃了一顿地道的上饶土菜,配上土制的米酒,咕咕叫的肠胃得到了抚慰,误车的沮丧也稍得弥补。饭馆老板有心,在每张桌子下面都烧了一盆炭,让人浑身暖烘烘的。 第二天早起,坐头一班高铁去婺源,二十多分钟抵达。带着行李,我们直奔熹园。 熹园,顾名思义,与宋朝**的理学家、思想家、哲学家朱熹有关。朱熹出生、生长于福建尤溪,但祖籍婺源,与婺源渊源颇深,所以宋度宗赵禥诏赐婺源为“文公阙里”。不过朱家可没有这么一座园林,这是当代人建的,在朱熹祖居地朱家庄。 熹园位于紫阳镇汤村街星江河畔,典型的徽派建筑,粉墙黛瓦,亭台楼榭,依山面水,古树掩映,一看就让人心生欢喜。按照熹园的规矩,我们每��人都穿上了南宋古装,走进熹园,仿佛走进了历史深处,亲身感受朱子文化的独特魅力。 熹园入口,牌坊上方正中写有“文公阙里”几个大字。朱熹是集儒学之大成者,在中国文化思想史上影响很大,去世之后,谥“文公”。入园门,回头仰望,牌坊正中书有鎏金大字“玉德金声”,正是朱熹高洁品格的真实写照。从园门前行,是一座横跨在源头水上的单孔石拱桥,这是以前朱家庄的进出之桥——引桂桥。桥名寄托了朱氏先人对后人的殷切期望。果然,在建桥两百年之后,朱家第九世孙朱熹便一举折得“圣人”桂冠,为朱家庄、为婺源赢得无上荣耀。 宋朝建炎四年(1130年)农历九月十五日,朱熹出生于南剑州尤溪县(今福建尤溪)。朱家是儒学世家,他的父亲朱松对朱熹寄予厚望,按照儒家学做圣贤的目标对儿子施行教育。据《朱子年谱》中记载,朱熹在10岁时就“厉志圣贤之学”,每天如痴如醉地攻读《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他自己回忆说:“某十岁时,读《孟子》,至圣人与我同类者,喜不可言。”不幸的是,朱熹13岁时父亲就去世了。临终前,父亲托付几位学养深厚的朋友代为教育朱熹。18岁时,朱熹在建州乡试中考取贡生;19岁,朱熹入都科举,中王佐榜第五甲第九十名,准敕赐同进士出身。经过刻苦努力,朱熹终成一代大儒,以**非孔子亲传弟子身份而享祀孔庙,位列大成殿十二哲者中。 朱家庄是朱熹的祖居之地,当然,现在的名字叫熹园。熹园是一座江南文化园林,每一栋建筑都有着厚重的文化内涵。善庆堂,取“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之意,展示着主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澹成堂,寓意只有淡泊一切名利,方可成就大事业;修齐堂,则饱含着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家国情怀。这些建筑是静止的、无声的,但是在静默中仍然释放出浓浓的文化意蕴,让人体会到儒家思想的传承和影响。 朱熹生前曾两次回老家婺源。**次是绍兴十九年(1149年)冬,朱熹刚刚考取进士后。朱熹这次回婺源故里,主要是祭扫先祖的墓地,省亲访友。在家乡,他受到族人亲友的盛情款待,还与文人学士饮酒唱和,非常欢畅。县城名士俞仲猷听说朱熹书法艺术有很高的造诣,于是求了一幅大字。文人董颖看后赞叹不已,题诗说:“共叹韦斋老,有子笔扛鼎。”朱熹这次返乡还了却了一桩心愿。当年他父亲朱松去福建做官举家迁移时,因家境困难盘缠拮据,不得不把祖业田亩全部典当。曾在福建剑州为官的婺源同乡张敦颐在告老还乡后,慷慨地为朱家赎回了田地。所以,朱熹这次回婺源要登门面谢张老,并将赎回的田地交给族人管理,以便每年可用田租来祭扫和修理祖墓。 转过尊经阁,一泓清水映入眼帘。这就是朱绯塘,传说朱熹那首**的《观书有感》就写于此塘边。时值冬日,塘水清冽如镜,塘边绿树掩映,蓝天、白云、绿树和亭台楼榭倒映水面,一幅天然的山水画铺陈在大地上。一对身着古装的金童玉女手撑油纸伞,在水塘边久久徘徊,仿佛千百年前的才子佳人穿越时空而来,让这水、这景多了几分灵气。前方有一棵古树,名叫槠树。据说它是朱熹第二次回家省亲祭祖时手植的,距今已有八百多年了,依然郁郁葱葱,苍翠如盖。 朱熹虽然远在福建,但对家乡是“未尝一日而忘父母之邦”。于是在宋淳熙三年(1176年),47岁的朱熹第二次回到婺源祭祖、拜望宗族长老。他寻找祖墓,一一祭祀,在先祖墓前诵读他刚撰写的《归新安祭墓文》。他还在朱家庄植下了这棵槠树,让它代替自己朝夕陪在先祖身边,以尽孝道。 朱熹这次回来住在西郊汪清卿家。汪清卿也是位饱学儒士,收了一些求学的门生,因而邀请朱熹为其学生讲学。朱熹对学生所提的问题,都一一解答,诲人不倦。为了表达对主人的敬意,他还为书斋题写了“爱日”匾额,撰写了《敬斋箴》。 其间,朱熹还亲临县学,向学校藏书阁赠送了《程氏遗书》《程氏外书》《经说》等书10多卷,并撰写了《婺源县学藏书记》,阐述了书的重要作用。他在文中告诉乡人说,读书是为了增加知识,要尽心竭力,才能善其身、齐其家,而及于乡、达之天下、传之后世。 三都滕璘、滕珙兄弟二人拜朱熹为师,一直是通过书信讨教学问。这次老师归里,他们执弟子之礼,邀请先生游朱绯塘。朱熹见朱绯塘一带山水幽静,好像梦中到过似的,便问:“这地方叫什么?”滕璘说:“叫朱绯塘,我们的祖业都在此地。”朱熹闻后,十分感慨地说:“难怪,我与你早有神交了。”于是要滕氏兄弟在这里作亭讲学,并为之亲书“草堂”二字。也许是朱绯塘那汩汩不息的泉水引发了朱熹的灵感,因而写下了“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千古绝句。 位于朱绯塘边的紫阳书院,石栏护绕,肃穆庄严。紫阳书院是中国***的书院之一。“紫阳”是朱熹的号,世人也谓朱熹为“紫阳夫子”。紫阳书院是以祭祀朱子、宣扬朱熹理学思想为宗旨,读朱子之书,传文公之教,延续程朱学脉的场所。婺源的紫阳书院建于元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亦称晦庵书院,历代均有毁建。熹园内的紫阳书院,总体格局按《婺源县志》记载图案原样修复,由瑞云楼、讲经堂、方塘、三贤祠组成,规模宏大,构造精巧,雕刻精美,体现了徽派古建的独特魅力。书院整体展示内容表达的是朱子的教育理念,围绕朱熹从事教育和学术经历,全面深入地介绍朱子文化。有他在江西白鹿洞书院首开书院讲学制度,在鹅湖书院开启中国哲学史上学术自由辩论之端,在岳麓书院留下“忠孝廉节”四字教规……我们在这里集体诵读《朱子家训》:“君之所贵者,仁也。臣之所贵者,忠也。父之所贵者,慈也。子之所贵者,孝也。兄之所贵者,友也。弟之所贵者,恭也。夫之所贵者,和也。妇之所贵者,柔也。事师长贵乎礼也,交朋友贵乎信也。……” 朱熹不但是**的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同时又是一位卓有成就的教育家。他不求仕进,毕生热心教育和著述活动。庆元六年(1200年),朱熹生命垂危,几乎完全失明,他却以更旺盛的精力加紧整理残篇,临终前**还在修改《大学章句》。他**的愿望就是要将自己生平的所有著作全部完稿,使道统后继有人。朱熹集孔孟思想之大成,创建了一个博大精深的哲学思想体系,是继孔子之后,又一位对人类思想史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东方文化圣哲。 两宋时期的饶州和信州,经济发达,人文昌盛,是朱熹*喜欢的地方。《上饶县志》记载:“吾信州为闽之门户,文公(朱熹)游学四方,必道出焉,故信之山水*为赏爱,至今深山穷谷,虽土人亦罕至,而往往有公(朱熹)遗墨然,莫可考矣。鹅湖以讲道特显,怀玉、三清又平生所愿游,每见于书礼间不一而足,南岩去郡始绝溪而南半里许,公盖常至焉。” 朱熹一生不仅频繁来往于饶州与信州,而且常在上饶的鹅湖寺、带湖书院、象山书院、博山书院、南岩寺、章岩寺、怀玉山、银峰书院、双桂书院、忠定书院、东山书院等处讲学、读书、静思、著书。朱熹在余干东山书院一边讲学,一边注释《离骚》,完成了《楚辞集注》。1175~1194年间,朱熹多次上怀玉山讲学,与陆九渊、吕祖谦等人切磋学问。至今,怀玉山还有一棵朱熹栽的梨树。朱熹在各地任职时,曾经整顿了一些县学、州学,又亲手创办了同安县学、武夷精舍、考亭书院,重建了**的白鹿洞书院和岳麓书院,并且还亲自制定了学规,编撰了“小学”和“大学”的教材,为**培养了一大批知识分子,其中包括不少**的学者,形成了自己的学派。他制定的《白鹿洞书院教规》,对教育目的、训练纲目、学习程序及修己治人的道理,都做了明确的阐述和详细的规定,成为后续中国封建社会700年书院办学的模式。 南宋淳熙二年(1175年),在吕祖谦主持下,朱熹与陆九龄、陆九渊兄弟在信州鹅湖寺,就各自的哲学观点展开了激烈的辩论,这就是**的“鹅湖之会”,是中国古代思想史上**次**的哲学辩论会。1717年,康熙帝亲自书赐鹅湖书院“穷理居敬”匾一面和“章岩月朗中天镜,石井波分太极泉”楹联一对,赞扬朱熹讲学史迹和学术理论功绩。 离开紫阳书院继续前行,面前一座两层阁楼就是熹园的主要建筑——尊经阁。熹园的尊经阁,地下一层,地上两层,整幢阁楼全用名贵木材造就。中间为旋转式楼梯,直达顶楼。尊经阁与引桂桥、紫阳书院处于同一中轴线上,阁高19米,建筑高度为熹园之*。登阁四望,园内景物尽入眼帘。北面有台,面朝碧波粼粼的朱绯塘,清风徐来,有淙淙古筝缥缈传至耳边,足以极视听之娱。 自古以来,婺源文风鼎盛,县乡共有书院藏书楼百座之多。这座尊经阁,便是以前朱家庄的藏书楼。作为朱熹的族人,一直以读书为业,从来不敢有一丝懈怠,只怕有损于先人之誉。他们“读朱子之书,服朱子之教,秉朱子之礼”,几百年来,读书之气,蔚然成风。朱家庄的藏书楼所藏的书籍以五经及朱子的著述为主,供朱家庄及县内儒家弟子阅读。 尊经阁始建于明嘉靖年间,后历经沧桑,至民国后期全部损毁,荒废久矣!熹园新建,在恢复紫阳书院的同时,于熹园入口处修建尊经阁,重铸朱家庄昔日鼎盛的文风,让今人了解前人的读书奉贤之道。 走出熹园,耳畔仿佛还回响着《朱子家训》的诵读声: “见老者,敬之;见幼者,爱之。有德者,年虽下于我,我必尊之;不肖者,年虽高于我,我必远之。慎勿谈人之短,切莫矜己之长。仇者以义解之,怨者以直报之,随所遇而安之。人有小过,含容而忍之;人有大过,以理而谕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人有恶,则掩之;人有善,则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