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 离
安小卉是个生活中多少有点儿迷离的女人。不是神秘的那种迷,也不是故意踩在人生边上的那种离,而是种天然,用纯粹和纯情都不太合适。反正生活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她好像对一切都不着力。
能让安小卉感兴趣的是那些自然中的事物,比如春天来的时候,她常常会立在金子般柔和的阳光下眯起眼睛,柔嫩的树叶儿还有那些漂浮在空气中无穷无尽的白色的绒毛儿,都会让她长时间地对它们倾诉。有一只绚丽的蝴蝶飞过来,那会令她惊喜万分。而秋天里高远而白蓝的天空下的那些红红黄黄的景致就更不一般。有时她站在一棵树下,会觉得自己就和这棵树有了息息相关的依托。如果有一片叶子落下来,碰巧打在她的头上或者肩膀上,她的眼泪就会流出来,表情是微微笑着的。她看天,有点感恩似的。田野里开放着的一朵野花,一个奔跑着的小女孩,一条狗,这些都会让她激动。她沉浸在自我里,喃喃地低语,好像她对一片叶子一朵花要比对一个人更容易表达自己,就那样不管不顾地让情感裸露着。
安小卉的丈夫李铁当初被她感动,很可能就是因为她的这种虚化的性情。她见到一条小河就和小河说话,见到一只飞鸟就同鸟儿打招呼。当李铁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就满目的不知所措,仿佛她并不懂得如何与同类进行交流。
李铁是在他们读大二���一年的一次郊游时向她发起冲锋的。当时大敌当前,很多男同学都喜欢她。他想,我不能再等了。而且,与她这样与人隔绝得有点胆怯的女孩交往不但需要足够的时间,还有足够的耐心。他感觉那时已经爱她爱得发了疯,其实那只不过是他当时的感觉罢了。年轻时爱一个人,并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对方能让自己爱的是什么,而是哪一个人先撞入了,就把急待发泄的情感全部寄托在了撞入者身上。李铁并没想到他攻陷安小卉会是那样轻而易举。
那次郊游,安小卉常常一个人拉在*后面,她比别的人要办的事情多,是那些花呀朵呀小虫呀或者是一头埋头吃草的驴子,不停地让她停下来。要么她就在许多人驻足在某一个地方指点江山的时候不管不顾地走到很远的前面去了。她几乎不在意一直追随在她身边的李铁,她的结着长辫儿的头和脸一半是因为得了春天阳光的照射,一半是因为内心里的激动,毛绒绒地粉嫩着,看上去多少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李铁有一会儿很恍然,仿佛自己面前站的,是从波旁时期的油画里走出的一位天使。反正他顾不得想那么多了,爱就是爱,没有必要仔细地追究。李铁追随在安小卉的身旁,有时候递过去几块饼干。安小卉接过去就吃了,那时她刚好觉得有一点饿。李铁递过去一壶水,安小卉接过去又喝了。安小卉觉得有点热,她脱去了裙子外面的外套,李铁就接过来拿在手上。他们之间的交接衔接得非常自然,特别是安小卉,她差不多是把李铁当成了她自身的一部分,完成那些动作就像是自己多长了一只手。
这些事情极其自然地发生在他们这一对男女之间,也许不完全算是爱情,但**算是缘分。安小卉那天在快要和李铁分手的时候,终于把眼睛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李铁抓住了时机。他说:安小卉,我喜欢你!
安小卉定定地看了他好大一会,回答说:好吧!
没有通常的那些女孩儿面对求爱者的娇羞,甚至少了一点必要的矜持。她扑朔迷离的大眼睛在他身上带点欢喜地一掠而过,然后她转过身去走了。
安小卉对李铁的这种态度让他感到他和那些田野里的活物没有什么本质的分别。年轻的李铁应该觉得有些失落,并没有遭遇到他内心期望的那种热切。可是李铁并没有那样去想。李铁觉得自己虽然被安小卉同那些动物植物们剪接在一起,但却让他感受到另外一种形式的浪漫。没办法,爱一个人会连她的小缺点都爱。恋爱中的李铁,被这种激情拍打着,想,安小卉只有对待他才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