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这本书里要讲的故事早就开始讲了,那时我比现在年轻,可能比现在更相信我能一丝不苟地还原真实。现在我不那么相信了,我像个局外人一样更相信我虚构的那些远离所谓真实的幻想故事。
我说是时间给历史抹上了发贯的油膏,历史曾经多么遥远,似乎只是教科书上的神话,可是现在竟由我的这支秃笔来创造历史了,不是更伟大更叫人诧异的神话吗?我想不好,那时我为什么一定要还原真实呢?我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年龄,我不再试图还原所谓真实。我知道这正是时间的造化,也是时间的残酷。
我认识姚亮的时候他只有十六岁稍多,陆高十八岁。我现在甚至不在乎他们实际年龄,就像我不在乎黄山迎客松到底活了一千年还是只活了六百年。用我现在的眼睛去看他们当时都还是少年,血气方刚,自以为是。我得说他们两人中给我印象深一点的是姚亮,所说的第-印象。当时姚亮一跃身利落地爬上卡车厢,后脑朝着车下流泪的母亲和小妹,车轮转动以前他一直没回过头,我以为他哭了。车子开动以后他微笑着大人气十足地举起手臂,回过头向母亲小妹摆手告别。我那时就发现了他摆手时姿态很特别,小臂高拾不动,只是手掌摇动手腕轻晃,对相别的人来说这样摆手有一种莫名的慰藉,后来我才意识到这种手势是典型的伟人动作。小��作中透出了不同凡响。
那是夏末,那段路很长。开车以前驾驶员曾经开口让车上的那两个女孩子坐到驾驶室,其中个子高的那个说车上风凉,还可以一路看风景,看来矮的那个一切都听高个的,她们拂逆了司机的好意。驾驶室旁边的座位空着,姚亮认定司机一路肯定非常寂寞。
我想姚亮当时还不知道那高的叫什么,矮的就更不用说了。他也一定想不起主动跟她们搭话,那时他还是个百分之一百二十五的清教徒,身心都还是处子。
不是我要把全部故事从头开始,我不是那种着意讨读者厌的傻瓜作家,我当然不会事无巨细地向读者描述姚亮走进知青点走进知青农场那**的全部过程。是那个高的很快走进了我的虚构故事,从姚亮走进来的同一个瞬间她也走进来了。是她先开口的,她当时面朝姚亮坐在自己的行李上,两腿得很开。
“哎,你叫什么?
姚亮正给迎面风吹得惬意,也许不屑理睬她,也许根本没听到有人在对他说话,**个回合姚亮冷落了这个高个子女人。
在省略了许多时间过程以后,她毫不容情地质问姚亮:“那次我问你叫什么你没听见?
“哪次?”
“**次,在卡车上的那一次!
“你问我什么?”
“问你叫什么?你别装傻!
“你说你在卡车上问我叫什么了?
“别碰我!坏种!装疯卖傻!
“我说瓶子,你怎么啦?
她叫李华,谁也不知道她又为什么叫这个绰号:瓶子。据姚亮说她比姚亮大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