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父母为师,学霸的成长密码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蜀地偏远,道路艰险,不与中原通人烟。然而蜀地天和地润,钟灵毓秀,中国**的文学天才半数在蜀地。汉赋的扛鼎之人司马相如、扬雄都是成都人,登临唐朝诗歌**的李白是江油人,宋朝诗文革新运动主将欧阳修也出生在绵阳。 嘉祐二年(1057),苏洵带着苏轼和苏辙走出巴山蜀道,风尘仆仆来到汴京。他们带来一股新的文学旋风,人们再次对四川刮目而视,宋朝文学注定由此开启*绚烂的篇章。 苏洵和苏轼、苏辙并称“三苏”。三人并驾齐驱,看似文友,实际上苏洵既是二人的父亲,又是老师。 血脉上的烙印 现代基因学告诉我们,人们的生老病死、性格爱好都与DNA上那一串神秘信息有关,包括天赋。苏家的基因里显然有文学天赋。 苏味道生活在唐高宗、武则天时代,二十岁考中进士。要知道唐朝进士有多难考,科举不常设,每次录取的人数二三十人而已。白居易及第时欣喜若狂,写下“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少年”的诗句,那一年只录取了十七人,而所谓的“*少年”也已经三十多岁了。那位写过“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孟郊,进士及第时四十六岁。唐朝才子中二十岁前及第的只有李贽、柳宗元、娄师德、常建等寥寥数人而已。苏味道天分既高,又会处事,一路仕途顺遂,官至宰相,还写下了《苏味道集》十五卷,并有一些诗歌传世,其中比较有名的如《正月十五夜》:“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苏味道的处世哲学是“难得糊涂”,比如当上宰相后,别人问他天下事,他总是“模棱以持两端可矣”,因此还为后世贡献了一个成语“模棱两可”。但此后苏味道的倒霉运就来了,吃过官司、坐过牢,武则天倒台后被贬到遥远偏僻的蜀中,任眉州刺史。 苏味道死于离任眉州的途中,当时他的次子苏份还没来得及启程,就在眉州州治眉山县安了家、落了户,繁衍后代。 这就是眉州苏氏,苏轼的族支。 此后苏家一直是眉州的豪绅。到了北宋初年,苏家家主是苏序。 苏序有一副侠义心肠。李顺起义时波及眉州,他在眉山县城参与防御,表现勇敢。眉山城中有个茅将军庙,香火旺盛,却骗人钱财。苏序不信鬼神,醉酒后带领二十多名村民将茅将军像砸毁。 苏序是一个热心且乐善好施的人。他家里有些土地,大部分被种上了不容易霉烂变质的粟,吃不完就装进粮仓储存起来,等到荒年开仓救济穷人。他平日里对自家事不管不问,邻里族人有事却分外热心。 苏序待人真诚、厚道。他出入很少骑马,且对孩子们说:碰到年老的长辈在路上行走,骑马怎么跟他们打招呼呢? 苏序对当官比较淡泊。宋仁宗庆历年间诏令各州府办学,鼓励县里也设立公办学校。公办学校有一个职位叫县学执事,有点文化的人都在争抢,苏序是眉山大户,是强有力的竞争者,但苏序主动放弃,甘心过淡泊自守的布衣生活。 虽然苏序不想做什么县学执事,但宋仁宗时期,政府一直在倡导地方办学,鼓励**和平民子弟学习文化。好文之风吹到眉州这个偏远小地方,改变了苏家的命运。 第十三章 竹痴文同 《宋史》记载,文同与苏轼为“从表兄弟”,表亲指父祖辈的姻亲,那么是苏家女儿嫁到了文家,还是文家姑娘做了苏家媳妇,或者他们分别娶了第三家的姐妹,没有史料交代。文同祖上自汉代起就居住在四川永泰县(今属四川绵阳盐亭县),与眉山相距遥远,苏家数代无人外出做官,不知两家是如何结亲的。 二人的亲戚关系是一桩公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苏轼出蜀前,他们并不相识,更没有任何交集。 竹品能见人品 文同的祖上、西汉蜀郡太守文翁在成都创办了一所学校,取名石室。学校后来多次毁于天灾和战火,但屡毁屡建,一直在原址上延续了下来,历代名人如司马相如、郭沫若、何其芳都曾就读于这所学校。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石室都深深地打上了“文氏”的烙印,所以文同被称为“石室先生”。 文同性格内向,朋友不多,能够交心的朋友更少。他常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发呆发笑,自号“笑笑先生”。苏轼曾写过文同的“笑”: 客有赞之者曰:先生闲居,独笑不已。问安所笑,笑我非尔。物之相物,我尔一也。先生又笑,笑所笑者。笑笑之余,以竹发妙。竹亦得风,夭然而笑。 文同比苏轼年长十九岁,不折不扣算苏轼的长辈。他庆历六年(1046)应举,乡试**,进士第五,可以说是“优质学霸”。 苏氏第二次出蜀后,苏洵被安排编纂礼书,文同在朝廷参与编校《新唐书》,应有交集,不过文同与苏轼并不相识。不久,文同因父亲去世,回乡守制。 英宗治平三年(1066),文同服满回朝,出秦岭路过凤翔,去拜访任凤翔签判的苏轼,这是二人初次见面。苏轼后来说:“我官于岐,实始知君。”文同形容当时的心情:“子平一见初动心。”“子平”原为“子瞻”,宋徽宗朝将苏轼列为元祐党人,“子瞻”二字遂成为敏感词,后人在编辑文同诗稿时将“子瞻”改为“子平”。 “子平一见初动心”,颇有男女一见钟情的感觉,说明文同和苏轼绝不同于官场士大夫的泛泛之交,他们在短期内从相识到相知,缘于心有灵犀、心领神会、心意相通。之所以如此,在于二人有着非常接近的价值观、艺术观。 文同进入仕途的起点很高,但终其一生只做到偏远地区的太守,曾知陵州(今四川仁寿县)、知洋州(今陕西洋县),*后死于上任湖州的路上。文同的主要成就在艺术,苏轼认为他具有“四绝”:“诗一、《楚辞》二、草书三、画四。”其中*绝的是画,尤其是画竹。 竹属于古老的植物品种,中国*早的诗集《诗经》里就有吟咏。竹子与文人的结合大约可追溯到魏晋,嵇康、阮籍等七位忧郁的音乐家、诗人、酒鬼,聚集于太行山南麓竹林之下,“越名教而任自然”,纵歌饮酒,或卧或躺,或哭或笑,率直任诞,放荡不羁,被称为“竹林七贤”。 以他们为代表的“魏晋风度”受到后世知识分子的赞赏,竹子也因此被赋予超凡脱俗、超然独立的人格化品性。 晋代的王徽之是竹痴,《世说新语》记载,王徽之家里种满了竹子。 有一次他借住别人的空宅,让家人种上竹子,家人不解,既然是暂住,何 必这样麻烦。王徽之啸咏良久,指着竹子说:“何可一日无此君!” 自此文人爱竹形成了传统。 竹子的绘画史并不长,始于唐代或者五代,但到了宋徽宗时,《宣和画谱》里将墨竹画从花鸟类中独立出来,成为单独一类。画竹发展得如此之快,正是得益于文同和苏轼。 熙宁元年(1068),文同母亲去世,他回到家乡永泰县服丧,在家居东面的空岩前建造了一栋房屋,作为书房和画室,取名“墨君堂”。中国写意画一般纯用水墨,画家笔下的竹便是墨竹,尊称为墨君。文同像王徽之一样,将房前屋后全部种上了竹子,没事就坐在一旁观察竹子,看它们在风中摇曳,在雨中沙沙作响,在月下倒映于粉墙之上,日积月累,对竹的形态、秉性烂熟于心,然后口吟为诗,笔绘为图,画竹技艺精进,遂成为当世**。 文同有《墨竹堂》一诗记述自己种竹画竹: 嗜竹种复画,浑如王掾居。 高堂倚空岩,素壁交扶疏。 山影覆秋静,月色澄夜虚。 萧爽只自适,谁能爱吾庐? 王徽之曾任大将军桓温的参军,为掾吏,文同以王徽之自比,比的不仅仅是对竹的痴,还是对人品的敬重。 事实上,文同洁身自好、随性超然,他非常推崇北宋隐士林逋。林逋隐居在西子湖畔,一生不娶不仕,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文同对苏轼说:“此身之外何赢余,栩然而寐其觉蘧。请看湖上人名逋,此子形相谁解摹。” “此身之外何赢余”,文同看淡世事。苏轼赞扬他:“得志,遂茂而不骄,不得志,瘁瘠而不辱。群居不倚,独立不惧。”这种品行,在儒家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在道家叫“得失随缘,宠辱不惊”;在释家是舍得、放下。宋代先贤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是这个意思。 苏轼在《文与可画墨竹屏风赞》中进一步称赞文同的人品:“与可之文,其德之糟粕;与可之诗,其文之毫末。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皆诗之余。其诗与文,好者益寡。有好其德如好其画者乎?悲夫!”与可是文同的字。这段话说,与文同的品德比起来,他的文章不值一提,而文章又好于诗歌,诗歌又好于书法和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