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再遇 “*新消息,传奇富商霍芳年于本日2019年7月23日下午6点钟,在芳年总医院停止呼吸。6点20分,主治医生宣布霍生脑死亡,若无意外,霍氏分家将近。”
“霍芳年死了?!”修冷气扇的工人越过辛荷,急急地冲到电视前,目瞪口呆地说。
自从住院,富商霍芳年已经“被死”了快一个月,这一刻真死了,围观者倒还有些真情实感的愕然。
新闻传播的速度很快,修理工上门之前,辛荷才接听完霍芳年律师的电话没多久。
霍芳年要求海葬,亦拒绝组织哀悼,这意味着很快就要宣读遗嘱。
据律师所言,霍芳年要求辛荷出席。
那工人还陷在震惊中,辛荷提醒他?:“早修早返工,我也还有事要出门。”
“OK、OK。”工人说话的同时冲他比个“OK”,三重加持,冷气扇不到十分钟就开始正常运转,不再无端滴水。
但这天下午突然变天,实在不需要它再添寒意。工人确认工作无误后,就顺手帮辛荷关上了冷气扇。
他拿钱出门时还对着辛荷感叹:“我家里四个表兄弟姊妹,都在霍生那边,三个是公司职员,一个是商场卖货的,全家靠他吃饭,霍生是好人来的。”
本地人中,没有人不知道霍芳年。
他的事迹出现在每一家的早餐桌上,人们谈论、艳羡、诋毁他,现在他死了,人们倒肯称他一声“好人”。
开始���是卖通心粉的霍芳年,后来有了芳年大厦,而后股票上市,再后来是芳年集团。
霍芳年有钱,为人又乐善好施,因独子早逝,所以在独子去世后的一年半才出生的、他的小孙子辛荷,名字也遍布街头八卦小报。
屏幕里映出辛荷惨白的脸,凄凉又瘆人,他只好将电视重新打开。
暮色四合,新闻画面里一片嘈杂拥挤,为了维持基本秩序,保镖接连数天将医院团团包围,不过依然无法阻挡人群窥视的欲望,留着黑色鬈发、涂正红色口红的记者连维持一句话的端庄也极为困难。
这也难免,毕竟霍芳年病危的消息传出后,几乎整个港城能叫得上名字的媒体都派记者来到芳年医院蹲守。
矗立在沿海港湾的芳年大厦依旧每夜灯火璀璨,但人们知道,它在不久后即将易主。
霍氏分家与其他人大不同。
霍芳年的独子早逝,留下的长孙是外面的女人生的,儿媳辛夷一直挂着霍家人的名号,却在独子去世十八个月以后,才生下了“霍家的第二个孩子”。
记者拍到她养胎的新闻时,小报记者便有众多猜测。
等过了推测的*合理的生产时间,辛夷的肚子仍毫无动静,这在当时给八卦小报提供了长达数月、只要稍有动静翻出来炒作,就可以收获居高不下浏览量的头条新闻。
医院产检、出门购买母婴用品、大肚瑜伽课……偷拍镜头无处不在,许多人突然开始关注这个孀居女人的生产。
到后来,他们把辛夷肚子里的那一胎戏称为“小哪吒”,哪吒要怀胎三年,小哪吒得怀够一年半,暗示孩子的血缘来路不明。
到处在泄露信息,辛夷给“小哪吒”上完户口以后,他的性别和名字随后便直播一样地出现在许多人的电子屏幕上??:男孩儿,随母姓,中文名辛荷,英文名Andreas(安德烈亚斯)。
人们八卦的同时,也感慨霍家的容忍度奇高,按说辛夷已经把事做绝,但只因霍、辛两家合作良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就连这样的侮辱,也可以一言不发地忍受。
不过这个孩子没有在媒体的镜头下出现多久,很快就被送出**,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卸货”后的辛夷依然美艳,在自己公司的楼下和公开社交的场合频繁现身。
关于她生下的孩子,讨论和关注的似乎只有外人,无论是霍家还是辛家,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说过一句话。
热度就这样慢慢儿地消退,几年后,辛夷死于飞机失事。在她的追悼会上,七岁的辛荷才重回大众视野。
他回到霍家生活,又被保护得很好,只有新年时,霍芳年带着他和长孙霍瞿庭一起录财团贺岁短片,他才会出现在镜头下。
辛荷虽然生父不详,但母亲辛夷的美貌无可否认,辛荷也生得乌发红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几乎可以说是如洋娃娃般漂亮。
他被正抽条长个子的挺拔少年霍瞿庭抱在怀里,二人一起面对镜头,一个稚嫩,一个深沉,目光都落在对方的脸上,因此还一度传出“兄友弟恭”的佳话。
于是围观者口风一变,转而夸赞霍芳年活菩萨、肯容人、心肠好。
可终究不是一家人,霍芳年对他的敏感有目共睹,从没有记者敢在正式访谈的时候提到辛荷。
终于,从两年前开始,像出生后的头七年一样,连无孔不入的八卦媒体也再没有捕捉到他的一丝消息。
事情已过去将近二十年,关于霍氏的风波也鲜少被人拿出来集中讨论。
*近霍芳年病重,霍氏对相关消息严防死守,陡然刺激大众神经的,是近日频频出现在偷拍镜头下的面生青年。
霍芳年住院至今,媒体从没拍到过一次霍家人探病。
可私底下,不管姓不姓霍,皆心照不宣,在这当口儿,获得探病资格可能就等同于获得绝大多数遗产的继承权。
故而,从青年**次深夜探病开始,无论关注或不关注八卦的人,几乎都看过一张聚焦零分的偷拍照:深夜从一辆豪车内探出的上半身,一张模糊的侧脸,搭在车门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以及严密围绕在四周的保镖。
由此组成的简单黑白照片,彻底点燃了夏日的港城。
要知道这人的消息其实也并不难办,因为他就是霍芳年的长孙——霍瞿庭。
三年前自Y国留学回国,此后一直在集团做事,为人低调,因而除了两年前的一场车祸事故,在社交网站上再难寻到他的痕迹。
“霍氏嫩脸大佬不日上位”。放大的加粗加黑的字体配在那张霍瞿庭的偷拍照旁边,昭示着霍氏年轻的继承人出现。
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右下角的小图,是从前被拍到的、已经两年没有消息的辛荷的背影照。
这暗示着霍氏近亲争斗、兄弟阋墙的场面和集团内部的角力,令人翘首以待。
这日,霍芳年死亡的消息被报道。
出门后,辛荷在距离不远的华星冰室点了煎蛋吐司和港式奶茶。
正赶上饭点人多,与他拼桌的一对男女朋友也在兴致勃勃地讨论霍芳年的死讯、分析霍氏分家局面。他吃得慢,听了全程。
“辛荷到底分不分得到钱?我看不是钱的事情,他怕是生死都难料……”离座前,女生还在说,“这两年都不露面,恐怕是霍生已为新人扫清上位的路喽。”
她故作惊悚的表情,比了一个割喉的动作:“确实好过一阵子,那又怎样?现在想想,他又不姓霍,当时还不是霍家爷孙当着媒体做戏,好叫人说他们连野种都善待。”
辛荷低着头,将银色杯壁上冒着水珠的冰奶茶喝光,而后起身结账。他出门前还外带了一杯,捧在手里,慢慢儿地走回住处。
他刚过海关。
他在过关大厅等了差十五分钟就长达四个小时,到了半夜一点才洗完澡睡下,一大早冷气扇又坏了,他没睡好。
此时冷气扇已经修好,不怕半夜再被热醒,他的五脏庙也得到安抚,加上身体和神经都疲惫,所以只等回家后安静地入睡。
可事实是离他可以休息的时间还早得很,因为他刚到十一楼,狭窄的只供一人通过的过道里,霍瞿庭正在等他。
那张八卦小报的偷拍照上模糊侧脸的主人,在别人口中他名义上的哥哥、争夺遗产的敌人,十几年来日夜相对的人,在港城的七月里,面容冷峻,西服、衬衣依然穿得整齐。
辛荷有些累了,脑袋发晕,胸口也闷,良久之后才看出霍瞿庭的脸色难看。
他回过神,即便已经两年不见,捧着冰奶茶的手仍习惯性地背在后身。面对霍瞿庭,他仍有从心而发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