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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骏马(中国专业作家作品典藏文库·屈兴岐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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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骏马(中国专业作家作品典藏文库·屈兴岐卷)

  • 作者:屈兴岐 著
  • 出版社:中国文史出版社
  • ISBN:9787520525299
  • 出版日期:2021年03月01日
  • 页数:300
  • 定价:¥6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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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提要
    本书是一部中短篇小说集,集中收录了作者精选的二十余部中短篇小说作品,包括《伐木者的儿子》《小鹰》《新车落户》《绿云镇趣闻》《森林气息》《白骏马》等。小说大多数取材于山区林场,讲述大森林里发生的故事。小说的结构精巧,情节紧凑,情感真实,深入人心。
    文章节选
    **辑
    伐木者的儿子

    
    “哎哟,我的好大娘,老爷都下山了,你老还一个人忙啥呢?这么些园子,你老还能干得过来?等大兄弟下了班,让他干吧!”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家庭妇女,她是工人新村有名的会说话的人,她有这么一种本事,没茶没饭,也让你乐乐呵呵地、心满意足地替她做点儿事。
    在山脚下的一大片种满土豆、豆角、玉米的园子里,迎着射过层林的落日余晖,一个头发半白、高身材的老大娘,用手遮着太阳光,看清了站在路上说话的人是东来媳妇之后,才笑着说:“别提你大兄弟了,这几天也说不上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了,下班就往屋里一蹲,钻头不顾腚,写呀画呀,你就是在他耳朵旁打七七四十九个沉雷,也轰不动他!”
    “那好办,到时候不让他吃!”那妇女咯咯地笑着说,“家去吧,大娘,天狗吃不了日头呢!”
    “老胳膊老腿,活动活动更好呢,动弹动弹,秋天就不用买菜了!”
    “还能吃得上吗,大娘?我听说张技术员从局里开会回来了,眼下,咱这林场就要往沟里搬家了!”
    这片园子的南面,就是一幢幢的家属宿舍,大娘的家离这儿*近,就是那一棵高出一切的挺拔苍劲的大红松下面的那所小房子。
    那房子临园开了一扇窗,窗下设一张桌,一个肩膀宽阔、胸膛结实、浓眉大眼的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粗大的手指握着铅笔,在摊开的一堆图纸上,苦苦地盯着他眼前的那座陡峭的山的模型,听到了外面那女人说的“咱这林场就要往沟里搬家了”一句话,他的目光一下子就从那模型上移开,大眼睛骨碌碌转了半天,把铅笔往桌上一扔,顺着后窗子就钻了出去。
    “大嫂,你听谁说要搬家了?”小伙子声音洪亮地奔过去急问。
    “哟,娘儿们的声儿比五十个沉雷还好使,这话音没落,你那儿就出来了!”
    小伙子生来话语不多,在山上干活儿一个顶俩,逗个笑话儿闲扯白,那是俩不顶一个,尤其是在这泼辣的女人面前,忽下子就红了脸。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正‘井’在辘轳把底下呢!”
    小伙子知道问不出个实话来,转身就往工人新村尽西头奔去,林场就在那儿。 二

    就在王树生急急奔往林场之前,工人新村消息灵通的人们,就已经三三五五地议论起搬家的事来了。读者可能莫名其妙,说林场搬不搬家与大家有什么关系?林场为什么要搬家?
    原来林业生产不比一般,在党对林业生产提出“三化四自给”的方针之前,一般的林场是只管伐木头,周围的木头该伐的都伐完了,你想林场哪能不搬?林场一搬,职工就必然要去,那么家属也自然而然要跟着,这岂不事关大家?
    我在这故事里讲的是虎啸林场,它在敌伪时期就被敌人恨恨地拔了下大毛,光复后又采了这么些年,能采的都采完了,虽说还有几个林班是上等的水曲柳和红松,因为山脚高,日本鬼子去探了几回,���了好几个人,那地方落个“鬼门关”不吉利的名字,因此,在大家眼里就是根本不能采的地方,有它也跟没有一样。这样,按常规,林场是到了搬家的时候了。
    有些老工人在这儿住了十几二十来年,自己有地有房,吃菜、住房都不花钱,热土难离,自然不愿意搬。但有些新工人或从别的场子新转来的工人呢,住房是公家的,自己又没有秧棵地。更主要的一点,有些落后的家属和个别工人,都认为这儿林子不好,计件工资不及在新林子干挣得多,因此就希望快点儿搬。和王树生开玩笑的那个泼辣妇女,就是这后一派的代表,她火燎毛似的急着要搬。可是出于不同的原因,比大家更关心这回事的,据我知道,有三个人。这三个人就是党支书刘作林、老工人铁成刚和现在正往林场办公室疾走的青年团支部书记、电锯手王树生。
    树生匆匆地赶到林场的党支部,见刘支书的那个旧军用背包,带子上扎着条白羊肚子手巾,随便地扔在桌子上。树生知道这是刘支书回来了,可是到各办公室去找,没找到。他正在着急,却听见技术组那屋里有人高声说话。
    “一搬家,咱们是平地跑野马,没挡!我先告诉你们,咱们准备搬的那个地方,嘿!尽是清堂林,不像这个鬼地方,山高得像个望天猴!”
    树生听出来这是张技术员的声音,他知道张技术员和刘支书是一起去局里开的会,就走进屋去。张技术员四十多岁,浑身胖得尽是肉,四方大脸,蓄着规整的短短的背头,他是“伪满”营林署的技术员,我们留用的。这时他一面大口吃着饭,一面向几个工组长说着话。
    “在局里开会,决定了场子搬家的事了吗?”树生问。
    “技术科的意见是搬,可是会上有了不同的意见。”张技术员擦了下厚眼皮,又继续吃饭。
    “什么意见?”
    “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意见,只不过是外行的疑问。”
    技术员轻蔑地一笑:“问‘鬼门关’那一万多立方米咋办?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鬼子死了多少人,连个树毛都没捞着,咱们还能为这么个没多少肉的刺猬硬在这儿挺着吗?”
    “*后咋决定的?”
    “要咱们自己决定!”
    树生打听到刘支书到老铁那儿去了,他转身就出了门。老铁是个老光棍,在办公室后边的独身宿舍里住。树生推门进了屋,老铁正坐在床沿上,胳膊肘拄在腿上,手支着下巴,半白的头发,满脸细小的皱纹。他眯缝着眼,太阳穴上的大血管一跳一跳的,在思索着什么。
    刘支书站在窗前,他粗壮的身体扎着白绑腿,上面还沾满了稀泥,两只闪着智慧光芒的眼睛向窗外望着。他说:“家搬不搬,固然是个问题,可更重要的,‘鬼门关’那儿……”
    这话是对老铁说的,可树生却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对呀,刘支书,一万米木头,能让它烂成大粪吗?”
    屋里原来的两个人一下子都改变了原来的姿势,四只眼望着树生,因为他俩谁也没发现进来个人。
    树生给看得倒觉得挺尴尬,就坐了下去,屋里又恢复了原来的气氛。
    一会儿,刘支书转过身来。
    “铁师傅,你说‘鬼门关’到底能不能采?”
    老铁眉头皱得更紧了,太阳穴上的血管跳得更高了。这个问题,是的,就是这个问题,自从解放以来,没有一时一刻不在苦苦地折磨他。尤其是“大跃进”以来,有时晚间都想得睡不着觉,那一万多立方米标标溜直的水曲柳和大红松,怂恿他提出采伐的建议,可是一想到生长木材的那座险恶陡峭的高山,他的心就会猛地一跳,有时额角都冒出几点冷冷的汗珠,一幕他经历过的悲惨的事件,这时映现在他的脑海里。就是他面前的这个结结实实、高大挺拔得像棵大红松一样的王树生,也会同时出现在他眼前。每每这时,他甚至要反对别人再提采伐那儿的建议了。现在,就要他的意见了,他还是脚踩着两只船。他是个极认真的人,决不肯说出半句不能兑现的话,这是大部分老木把的共性,靠这个,在旧社会里他们才彼此信赖,也逐渐地形成了他自己的倔强性格。
    汗珠,顺着他的细皱的脸淌了下来…… 三

    为什么刘支书在决定这样重大问题之前,特别想听听铁师傅的意见呢?又为什么不仅是刘支书,就连心有一定之规的王树生和**每个职工,都想听听铁师傅的意见呢?
    原来,铁师傅和“鬼门关”有一种特殊的关系。
    老铁在小兴安岭上干了二十多年了,林业上的活儿,没有他干不好的,搬钩子、压脚子,拿得起来放得下。他站在一个小木头上,在惊涛骇浪中仍旧安然如立平地,这在过去,是林业工人*拿手的活儿,得“大老撸”(*好的工人)才能干得了;要说采伐,比这更拿手,就是树明明贴在了山坡上,他要说是下山倒,那你伐去吧,要是迎山倒他就输给你脑袋。而这许多能耐中*绝顶的,那要算作串坡了(山脚太高,没法使马套子,工人只好用压脚子把木头一点点串下来)。他能够在人低头下望就会心跳头昏、腿肚子抽筋的高山上,把一棵八米高六十公分粗的大木头,像弄一个擀面杖一样,不费多大力气地串坡串到山下来。这个林场的山脚一般说都挺高,都是在他的指点下采完的。可是光复前,当人们一提起“鬼门关”,他就会瞪起眼睛质问道:“你图个啥?想挣个小‘狗碰’吧!”于是,人们谁也不敢去采。光复后,谁再提起“鬼门关”来,他就会像一个庄稼人谈论将要丰收的庄稼一样兴奋起来。
    “哈,那才叫个森林,有多大一片呀,你简直就看不着边,立立正正,标标溜直,你进去不用打伞,雨浇不着,太阳晒不着,就是天塌了也压不着……”
    这时,青年工人们就说:“那你咋不提意见去采伐呀?”
    他那双山鹰一样的不大的眼睛,顿时就放出惊异的光彩,并吃惊地问:“什么?”随后,晃着头,脸色苍白了,连声说着:“老虎嘴上拔毛呀!”就走开了。
    老铁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里面还有一段壮烈的故事。
    敌伪时期,因冲天峰山高,敌人嫌浪费人工,就不去采它。可是鬼子要完蛋的前一年,也就是一九四四年冬天,鬼子急需一批军用材(水曲柳),附近除了冲天峰别处没有,往里铺铁路还来不及,再加上鬼子二柜想在这桩事上捞一把,就决定采。采之前,鬼子要亲自去看看山场,好向他的主子要价。他选了两个壮年有经验的木把给他带路,可巧老铁和另一个姓王的就被选上了。
    这姓王的,就是王树生的父亲,人在屋檐下,哪敢不低头?不去不行。从早晨登山,登到太阳当头,还没有爬到山半腰,越上越陡。山上有些地方怪石横生,树木琳琅,无风自吼。再往上去,峭壁直上直下地挡住去路,而要采伐的大片好木材还在上面呢。
    三个人绕了挺长时间,才好不容易地绕上去。上面倒是挺平、挺广阔,森林真好,密得像泥板抹的,大得像海洋,可是山脚这么高,咋能作业呀?若作的话,就说不上得用多少木把和骨瘦如柴、大雪中还披着麻袋片的劳工的性命去垫。
    他们以为二柜不会在这儿作业,可谁知道那鬼东西就像饿狼看到了肥嫩的猪肉一样,垂涎三尺,眯起眼睛,露出黄牙,拍着老王的肩膀说:“这林子大大的好,我的发财,你们的功劳大大的!”
    这时,老王他们头顶轰的一下子,心就像蝎子蜇了一下那样难受,他们能帮助敌人去割自己亲人的肉、要自己兄弟的命吗?
    “这里山脚太高,危险,活的不能干!”他们向二柜说。
    鬼东西眨眨眼说:“劳工的有的是;木把嘛,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哈哈狂笑起来。
    这时,两个正直的中国伐木工人愤怒了,跟着那家伙往山下走一步,他们就觉得自己把绳子套在了那些劳工和木把兄弟的脖子上,越拉越紧。如果走到棚子,就等于……
    他们没有想下去,他们合计把鬼子弄死。可巧让鬼子听见了,鬼子就像饿狼一样怒目而视。
    这时,老王一跃就扑过去了。等老铁跑去帮助,他们已经滚下了百丈悬崖……
    这以后,鬼子来了一回森调队,老铁夜里装狼装虎地弄死他们两个。他们因为害怕,真的掉崖一个,所以就匆匆下个“不能采”的结论逃跑了。从此以后,大家旅游都叫它“鬼门关”了……
    如今,大家都想听听老铁的意见,而老铁又迟迟地说不出意见来,他的秘密就在这里:木头,他舍不得;以他的眼光看,要干,就得要伤人,这怎么能行?
    这时,老铁的屋子里聚满了人,老铁抬起头来说:“采倒是能采!”
    这时,年轻人一下子乐得跳了起来,说:“对!一万米木头绝不能扔了,这是我们自己的呀!”
    树生双锁着眉头,一下子就像凌空的白鹤一样,双翅展开了。可是刘支书还像原来那么严肃,接着问:“有什么**措施呀?”
    老铁为难地叹气。
    这时,有个愣小伙子说:“咱们什么**帽呀、**绳呀,都有,每天在别的场子干活儿,**还上一次**课呢,大家已经对**有了认识。再说咱们是人强马壮,怕的什么?‘鬼门关’也没挂杀人刀、斩人剑!”
    有几个年轻人附和着他,可是他们一看见刘支书的喜悦的,但又是责备的、慈祥的,又是严肃的目光时,就又不吱声了。
    刘支书说:“没有****的把握,它就是银叶金树,我们也宁肯不采!”接着又说,“局里给我们十天期限,要我们提出意见,大家可以考虑考虑。”
    这时,宿舍已经形成了会场了,支书借机会发动了大家提**作业的建议。
    大家说话的工夫,树生始终没吱声。这个林场,除了老铁,就顶属树生熟悉“鬼门关”那地方了。十几岁时,他曾像痛恨日本鬼子一样痛恨过它,因为它夺去了他的父亲,他曾独自到那高高的山上去凭吊过父亲。以后,他正式地继承了父亲的职业,他又对那山上的木材发生了极大的感情。那是多好的林子呀,可就是没法往下运,硬干倒能行,可是党是**不能让的。于是,在闲暇的时候,他就想呀,想呀,想着**的运材法,他天天下了班,就埋在图书中间,写、画……这回,到提出意见的时候了,他刚想站起来发言,就听那胖大的技术员老张(不知是什么时候,他也来了)说:“支书,我有句话,可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嘛,老张,你不是常引用主席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
    “我看咱们就好像常说的摘果子,跷脚摘不着,跳一跳也摘不着,果子再好,也只好割爱!”
    “要是到树上去摘行不行?”树生问。
    大家都笑了起来。
    张技术员脸微微发红,看了树生一眼说:“这可不是闹笑话的时候呀!”
    树生说:“我这就有个上树的办法。”
    大家忙问:“什么办法?”
    树生想了下说:“空中架索。就是用木架吊起来一条油丝绳,用滑车把木头从山顶放下来!”
    “这办法行!”
    “好!”
    “可咋个放法呢?又不是两个木架就能行的,中间的木架咋个过法呢?”群众纷纷议论。
    刘支书沉思半天,眼睛一亮说:“这方法你做过仔细研究没有?比如说画了张简单的图纸?”
    树生说:“有。”
    刘支书就说:“有没吃饭的快回去吃饭,吃完饭技术干部和工组长来开会,研究树生的建议。” 四

    夏夜的森林,像大海一样深沉,像大海一样宁静,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那么神秘,浩瀚得好像一直连到深蓝的天上。空气像是洗过一样清凉,凝着野花的香味儿。
    树生从支部走出来,他敞开怀,让夜风吹着他那宽阔的胸膛,大步流星地往家里走。他很兴奋,工组长的会和党支委扩大会都决定用他的方法去采伐“鬼门关”,并且成立了采伐委员会,支书亲自任主任,并且让张技术员和铁师傅负责技术方面总的工作,等他们提出设计后,就要动工。
    树生正走着,后面有人喊他。树生站下来等着,原来是铁大叔。
    树生问:“还没去睡,大叔?明天还要上山呢!”
    老铁说:“睡不着呀,孩子!”
    沉默了一阵,他接着说:“你那建议心里有底吗?”
    他是那么严肃。
    树生说:“你不信任我吗?大叔!”
    老铁深深地知道,树生是一个认真的人,他是说出一个字就要办到一个字的,这不但使他在团员、青年们中间成了大家仿效的榜样,就是在老年、壮年人中间也不乏强烈的羡慕和赞扬。可是老铁这时的心情就像尽管儿子已经是四十岁了,父母还认为他是孩子一样,关切地说:“这可不是闹笑话呀!弄了一六十三招,木头弄不下来不说,还要浪费多少钱呀!弄不好,要是撂倒一个两个的,可咋能对得起党啊?可别寻思党批准了,咱就没事……”
    “大叔,危险的活儿我亲自去干。”
    老铁也深深地知道,树生是个把**财产看得比自己还重的小伙子。记得就是前几天,大河出河扫尾,河水猛涨,大绠已经拦不住剩下的几百米木材,眼看就要让水冲跑。那时,树生正调来搞流送,见到这种情况,他急眼了,领着工人,脱光了身子,下到彻骨凉的水里去捞木头。他浑身冻得紫红,嘴唇儿像蓝靛,一个劲儿地打哆嗦,上岸来还是说说笑笑。这时,又流下来两个大件子,他就像看见自己的兄弟被狼虎叼走一样,向河岸跑去。有人想一把抓住他,他瞪着眼睛一甩手,向惊涛骇浪奔过去,他抓着一个“木马”就向流失的木材奔去。浪花在他周围飞溅着,大家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手里捏了一把汗,喊着“树生!”
    等他上岸来,刘支书严肃地责备他。他腼腆地打着战说:“我心里有把握。”
    老铁想到这些,就说:“孩子,心有底就干吧!”
    树生回到家中,见妈在灯光下纳鞋底,她鼻梁上架副老花镜,见他回来,不声不语,也不看一眼。
    树生刚想再研究研究自己的建议,一看桌上图纸一张没有了,忙问:“妈,我画的那些图纸呢?”
    “烧了!”妈还是不看他一眼,在那儿做活儿。
    他的��轰的一下子,这怎么了得?明天就要设计了!他一急,就说:“咳!那咋能烧呀?”说完,急得直在地上转磨磨。
    妈这才放下活儿,一面摘眼镜,一面说:“烧了比让它去送人命不是强得多吗?”
    “妈,你这是咋的了?又听谁的瞎话了咋的?”树生着急地问。
    “你东来嫂说你提意见去采‘鬼门关’了。”
    “提了,这又有啥碍着她了?”
    “人家东来在运材组干活儿嘛,这事跟大伙都有关系呢!你可照量着,没有三把神沙,就别去反西岐!到那时候弄不成,人家愿意搬家的人,还说不上讲些啥难听的呢!”
    “就为这些,**的一万米木头就不要了,就得舍了?你还成天地说党好、**好呢,闹了半天……”
    他看见母亲爱怜的、慈祥的目光,就没有把话说完。
    母亲看他急得那样子,就说:“‘闹了半天’咋的?真没串了种,跟你老子一样,一条道跑到黑!”说着,开柜就把那捆子图纸拿了出来。
    树生如获至宝一样地接过去。
    妈说:“孩子,你爸是为那个山死的呀……”说着,眼圈儿有些红了。
    树生着急地说:“妈,那是啥时代呀!日本鬼子恨不得中国人都死绝了。现在,就是有一点点危险,刘支书也不会同意的。”
    妈深深地点了点头:“要不,谁扔了我的心,我也不放你去呀!”
    树生研究到深夜,第二天一早,就去给张技术员送图纸。因会议决议要张技术员提出施工计划,并负责整个空中架索的修建工程。树生敲了半天门,张技术员才睡眼惺忪地披着衣服来开门。树生把图纸递给他,他没有接,只是轻蔑地看了一眼,然后回屋慢条斯理地洗起脸,一面擦着脸,一面说:“我昨夜考虑了一宿,这项工作我不能接。”
    “为什么?”
    “为什么?我是技术员,我不能拿人民的钱去办根本就办不到的事,我不会去拿人民的钱求个人的进步。”
    树生的火忽地就冒起来,可是他为了工作,又压下去了。
    “正因为你是技术员,党才要你做这项工作的。昨天工组长的会议,你不是在场吗?”
    “我不是党员,可是我忠于党的事业,我不能参与这项冒险的活动!”
    “咋的,冒险的活动?”
    “这还要问别人吗?你为了闹个人英雄出风头,就不顾工人的生命危险,我是技术员,我可不能为你的个人光荣去卖命!有本事自己去搞好了!”
    “你胡说!”像一声雷鸣,屋子里轰隆一声,桌上的茶碗好像随之跳动了一下子。
    张技术员吓得后退了一步,张大了嘴巴。树生脸气得煞白,捏紧了拳头向张技术员逼近,眼睛瞪得像个顶架的牤牛,只要张技术员再敢说个“不”字,他真的会一拳把那胖脸打成肉泥。张技术员后退着,腿也有些抖了。
    这时,刘支书进来了:“树生,树生!”
    树生没听见。
    刘支书过去扳住了树生的肩头,严肃地看着他。
    张技术员这时才松了口气,就马上反攻:“支书,这工作我算不干了!我又不是奴隶,为什么要人家骑在我的头上?”
    “老张,你说的话我们全听见了,你寻思你不参加设计我们这些大老粗就干不了吗?你错打算盘了!”这时和刘支书一起来的老铁说着,就拉走了树生,“走,头拱地咱也要把木头弄下来,不争这口馒头还争这口气呢!”
    张技术员像跑了气的皮球坐在椅子上。
    刘支书说:“你好好地想想吧,老张,你方才说得对还是不对!” 五

    一个月以后的**,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在绿茵的山间草地里,夏虫愉快地唱着大自然的颂歌。这时,正是有名的黄花菜开花的时节,黄的、红的,远远望去,就像大块的翡翠镶上了片片点点的黄金和红宝石。
    这时,东来嫂挎着小筐,从家属宿舍的那条小道走来了,她是去采黄花菜,准备冬菜的。走着走着,她呀了一声,停住了脚,原来前面堆满了溜光水滑的水曲木、大红松木,一群工人正在高兴地大声喊着号子:

    干劲高过天呀,嗨呀,
    冲垮了“鬼门关”呀,嗨呀,
    社会主义栋梁从天降呀,嗨呀,
    闷坏了技术员啊,嗨嗨呀!
    
    接着,是一阵响亮的笑声。这不是王大娘的那片园子吗?怎么做了贮木场了?她正自疑惑,就听后面有人喊:“东来媳妇!”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娘,她也是去采菜的。
    东来嫂忽然想起自己为要搬家去找大娘,说她儿子因为有园子才提建议采“鬼门关”的事,不由得脸就红了。
    大娘问:“干什么去,他嫂子?”
    “采点儿菜呢,要不家也不搬,冬天吃啥呢?”
    “正好搭个伴儿呢!”大娘笑眯眯地说。
    “咳!要不是贮木场占了你的园子……”
    “快别说了,孩子,我巴不得它占呢,别说才占一半呀,占得越多,我心越乐呀!”
    大娘爽朗地笑了。
    东来嫂脸红得像被巴掌打过的,也只好跟着苦笑。
    这时,大娘突然侧起耳朵来,说:“听!”
    这时,隐隐地从金银山上(大家已给“鬼门关”改了名)传来电锯的嗡嗡声。大娘多皱纹的脸上布满了会心的微笑……
    这时,树生正在山顶操纵着电锯,汗水顺着脖子流下来,电锯扬起的锯屑像雪花一样落在他的头上、脖子上、身上,可是他全不觉得难受,他像一个伟大的音乐家,沉醉在自己的乐章中一样……
    这时,刘支书刚从山下贮木场走上来。
    “树生,你提前半月完成采伐任务的倡议能实现吗?”支书笑呵呵地逗着自己无比心爱的部下。
    树生大声说:“你看!”
    于是他一加劲儿,机器猛烈地吼叫起来,一棵塔一般的大红松应声而倒。于是两人哈哈大笑起来,万山丛中,正回旋着倒树的雷鸣……
    这时,铁师傅正挥着红绿旗,他两目炯炯,白发丝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绿旗一抖,巨然大木,悠悠而下……
    张技术员正在眯着眼,望着那棵从天而降的原木,这是做梦吗?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目录
    目 录 **辑 伐木者的儿子3 小鹰19 新车落户33 绿云镇趣闻55 森林气息67 笑77 路灯亮了81 圆圈儿99 麻袋108 闲谈118 魔方127 月儿圆圆139 静夜思155 第二辑 阿满太171 愤怒的石碑182 “木头”安德烈192 燃烧的糜子200 铜钱雨211 我不是强盗220 卡伦山上224 白骏马229 流火241 乡土260 母亲268 执手礼之前278 

    与描述相符

    100

    北京 天津 河北 山西 内蒙古 辽宁 吉林 黑龙江 上海 江苏 浙江 安徽 福建 江西 山东 河南 湖北 湖南 广东 广西 海南 重庆 四川 贵州 云南 西藏 陕西 甘肃 青海 宁夏 新疆 台湾 香港 澳门 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