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出来”还是“跳进去”? 大和田 接下来我想比较一下嘻哈和摇滚这两个流派的特点。不过,只要是比较,就肯定免不了会在某些方面把双方过于粗暴地简单化。 长谷川 虽说肯定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相当大一部分不熟悉嘻哈的人,都在无意识中认为只有摇滚乐才算得上是普遍意义上的音乐,所以就“理解嘻哈”这个目的而言,比较一下**是有益的。首先,要说摇滚这种音乐所指向的目的是什么的话,简单来说就是“从承担着资本主义社会核心的中产**行列里跳出去”吧。 大和田 没错,借用某位音乐研究者的话来说,摇滚就是住在郊外的中产**青少年幻想式地拥抱属于劳动**的“反抗”“抵抗”的意象。 长谷川 像是一种……想要从工作稳定的资本主义世界的通常状态下跳出去的感觉。 大和田 将青春期特有的反抗精神投向了社会和制度整体……某种意义上来说,就相当于“世界系”(セカイ系)吧。另外,从历史角度来看,民谣所秉持的反体制、反商业主义的价值观,也被摇滚在商业主义中进行了再生产。鲍勃·迪伦从木吉他换成了电吉他这件事,果然还是非常具有象征意义的。 长谷川 但嘻哈就完全相反,因为它是一种被资本主义排除在外的人用来当作加入资本主义的手段而开始的音乐。不是“跳出去”,反而是“跳进来”。 大和田 哈哈,这个说法实在是精妙。评论术语里有个词叫“属下**”(subaltern),被用来描述在社会中受到压制的“无法发出自己声音的群体”。所以这些人加入资本主义,就是名副其实地通过“说唱”获得了“声音”。 长谷川 这就是1980年代嘻哈会兴盛起来的原因吧,因为在里根经济学(Reaganomics)所导致的中产**规模逐渐缩小的情况下,“富足但无聊的日常”这一前提就连对白人都越来越没有说服力了。 大和田 的确,里根经济学和嘻哈的关系是很重要的。从实际数据来看的话,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政权的第二期(1985—1989),有三分之一以上非裔家庭的收入都在贫困线以下,而且黑人青年在全美国的平均失业率达到了43.6%,五大湖周边的都市甚至高达50%—70%。与此相对,当时白人青年的失业率是13%。 长谷川 黑人的失业率的确高得一塌糊涂,但是白人的13%也挺严峻的啊。 大和田 里根经济学的相似影响其实在摇滚里也表现了出来,洛杉矶、旧金山和华盛顿都局部性地出现了被称为“硬核”(hardcore)的运动,像黑旗(Black Flag)和死掉的肯尼迪家族(Dead Kennedys)这类乐队,也可以看作是以白人为**的摇滚乐阵营对里根经济学的回应。���过原本就不是容易大众化的音乐,所以就乐界整体而言也就没怎么能扩展开来。 长谷川 用摇滚来讴歌“跳出去”,这事本身也挺矛盾的啊。通过歌唱“跳出去”而受到大家欢迎,然后变成了原本试图打破的资本主义社会里的成功者。说到底它还是商业音乐嘛。 大和田 要是过度认真地思索这个矛盾的话,就会迎来像吉姆·莫里森(Jim Morrison)和科特·柯本(Kurt Cobain)那样自我毁灭的结局了吧。 长谷川 但嘻哈呢,是只要受到了欢迎,就能变成他们梦想中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成功者。成功了的说唱歌手全都炫耀般地买车买珠宝,这可能确实是暴发户品位,但其中完全不存在自我矛盾。 大和田 对于成功没有内在的纠结。 长谷川 因为说唱着“想要钱”,然后愿望就实现了嘛。但是被妒忌的人杀掉的可能性也就出现了,没有自杀但是有他杀的恐怖。 大和田 以前菊地成孔说过,摇滚和民谣想的全都是自杀,而拉丁音乐想的全都是他杀,放在这个图表里来看的话,嘻哈完全就是拉丁音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