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一 生活是很好玩儿的
01 七里茶坊 / 002
02 听遛鸟人谈戏 / 020
03 观音寺 / 025
04 沽源 / 029
05 西窗雨 / 033
06 大妈们 / 038
07 吃饭 / 042
08 果园杂记 / 049
09 坝上 / 052
辑二 人总要爱着点什么
01 “揉面”——谈语言 / 056
02 鉴赏家 / 070
03 两栖杂述 / 078<p> 辑<span>一</span> <span>生活是很好玩儿的</span></p> <p> 01 七里茶坊 / 002</p> <p> 02 听遛鸟人谈戏 / 020</p> <p> 03 观音寺 / 025</p> <p> 04 沽源 / 029</p> <p> 05 西窗雨 / 033</p> <p> 06 大妈们 / 038</p> <p> 07 吃饭 / 042</p> <p> 08 果园杂记 / 049</p> <p> 09 坝上 / 052</p> <p> 辑<span>二</span> <span>人总要爱着点什么</span></p> <p> 01 “<span>揉面</span>”——谈语言 / 056</p> <p> 02 鉴赏家 / 070</p> <p> 03 两栖杂述 / 078</p> <p> 04 我是怎样和戏曲结缘的 / 086</p> <p> 05 读廉价书 / 093</p> <p> 06 随笔写生活 / 101</p> <p> 07 看画 / 104</p> <p> 08 写字 / 108</p> <p> 09 读剧小札 / 112</p> <p> 10 谈谈风俗画 / 116</p> <p><span> 辑三</span> <span>人间有戏</span></p> <p> 01 太监念京白 / 126</p> <p> 02 打渔杀家 / 128</p> <p> 03 探皇陵 / 131</p> <p> 04 苏三监狱 / 132</p> <p> 05 建文帝的下落 / 134</p> <p> 06 词曲的方言与官话 / 137</p> <p> 07 艺术和人品 / 141</p> <p> 08 <span>马</span>·谭·张·裘·赵</p> <p> ——漫谈他们的演唱艺术 / 145</p> <p> 09 难得*是得从容</p> <p> ——《裘盛戎影集》前言 / 158</p> <p> 10 名优逸事 / 162</p> <p> 11 且说过于执 / 167</p> <p> 辑四 这些人真有趣</p> <p> 01 吴大和尚和七拳半 / 174</p> <p> 02 捡烂纸的老头 / 177</p> <p> 03 老董 / 180</p> <p> 04 祁茂顺 / 184</p> <p> 05 <span>林斤澜!哈哈哈哈</span>…… / 189</p> <p> 06 <span>哲人其萎</span>——悼端木蕻良同志 / 192</p> <p> 07 谭富英逸事 / 196</p> <p> 08 唐立厂先生 / 198</p> <p> 09 <span>未尽才</span>——故人偶记 / 201</p>显示全部信息前 言看画
上初中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家,一路上只要有可以看看的画,我都要走过去看看。
中市口街东有一个画画的,叫张长之,年纪不大,才二十多岁,是个小胖子。小胖子很聪明。他没有学过画,他画画是看会的。画册、画报、裱画店里挂着的画,他看了一会儿就能默记在心。背临出来,大致不差。他的画不中不西,用色很鲜明,所以有人愿意买。他什么都画。人物、花卉、翎毛、草虫都画。只是不画山水。他不只是临摹,有时也“创作”。有一次他画了一个斗方,画一棵芭蕉、一只五彩大公鸡,挂在他的画室里(他的画室是敞开的)。这张画只能自己画着玩玩,买是不会有人买的,谁家会在家里挂一张?
他擅长的画体叫作“断简残篇”。一条旧碑帖的拓片(多半是汉隶或魏碑)、半张烧糊一角的宋版书的残页、一个裂了缝的扇面、一方端匋斋的印谱……七拼八凑,构成一个画面。画法近似“颖拓”,但是颖拓一般不画这种破破烂烂的东西。他画得很逼真,乍看像是剪贴在纸上的。这种画好像很“雅”,而且这种画只有他画,所以有人买。<p 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4pt;"><b>看画</b></span><b></b></p> <p align="justify"> 上初中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家,一路上只要有可以看看的画,我都要走过去看看。</p> <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中市口街东有一个画画的,叫张长之,年纪不大,才二十多岁,是个小胖子。小胖子很聪明。他没有学过画,他画画是看会的。画册、画报、裱画店里挂着的画,他看了一会儿就能默记在心。背临出来,大致不差。他的画不中不西,用色很鲜明,所以有人愿意买。他什么都画。人物、花卉、翎毛、草虫都画。只是不画山水。他不只是临摹,有时也</span>“创作”。有一次他画了一个斗方,画一棵芭蕉、一只五彩大公鸡,挂在他的画室里(他的画室是敞开的)。这张画只能自己画着玩玩,买是不会有人买的,谁家会在家里挂一张?</p> <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他擅长的画体叫作</span>“断简残篇”。一条旧碑帖的拓片(多半是汉隶或魏碑)、半张烧糊一角的宋版书的残页、一个裂了缝的扇面、一方端匋斋的印谱……七拼八凑,构成一个画面。画法近似“颖拓”,但是颖拓一般不画这种破破烂烂的东西。他画得很逼真,乍看像是剪贴在纸上的。这种画好像很“雅”,而且这种画只有他画,所以有人买。</p> <p align="justify"> 这个家伙写信不贴邮票,信封上的邮票是他自己画的。有一阵子,他每天骑了一匹大马在城里兜一圈,呱嗒呱嗒,神气得很。这马是一个营长的。城里只要驻兵,他很快就和军官混得很熟。办法很简单,每人送一套春宫。</p> <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一九四七年,我在上海先施公司二楼卖字画的陈列室看到四条</span>“断简残篇”,一看署名,正是“张长之”!这家伙混得能到上海来卖画,真不简单。</p> <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北门里街东有一个专门画像的画工,此人名叫管又萍。走进他的画室,左边墙上挂着一幅非常醒目的朱元璋八分脸的半身画,高四尺,装在镜框里。朱洪武紫赯色脸,额头、颧骨、下巴,都很突出。这种面相,叫作</span>“五岳朝天”。双眼奕奕,威风内敛,很像一个开国之君。</p> <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朱皇帝头戴纱帽,着圆领团花织金大红龙袍。这张画不但皮肤、皱纹、眼神画得很</span>“真”,纱帽、织金团龙,都画得极其工致。这张画大概是画工平生得意之作,他在画的一角用掺糅篆隶笔意的草书写了自己的名字:“管又萍”。若干年后,我才体会到管又萍的署名后面所挹注的画工的辛酸。画像的画工是从来不署名的。</p> <p align="justify"> 若干年后,我才认识到管又萍是一个**的肖像画家,并认识到中国的肖像画有一套自成体系的肖像画理论和技法。</p> <p align="justify"> 我的二伯父和我的生母的像都是管又萍画的。二伯父端坐在椅子上,穿着却是明朝的服装,头戴方巾,身着湖蓝色的斜领道袍。这可能是尊重二伯父的遗志,他是反清的。我没有见过二伯父,但是据说是画得很像的。我母亲去世时我才三岁,记不得她的样子,但我相信也是画得很像的,因为画得像我的姐姐,家里人说我姐姐长得很像我母亲。画工画像并不参照照片,是死人断气后,在床前直接勾描的。</p> <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然后还得起一个初稿。初稿只画出颜面,画在熟宣纸上,上面蒙了一张单宣,剪出一个椭圆形的洞,像主的面形从椭圆形的洞里露出。要请亲人家属来审查,提意见,胖了,瘦了,颧骨太高,眉毛离得远了</span>……管又萍按照这些意见,修改之后,再请亲属看过,如无意见,即可完稿。然后再画衣服。</p> <p align="justify"> 画像是要讲价的,讲的不是工钱,而是用多少朱砂,多少石绿,贴多少金箔。</p> <p align="justify"> 为了给我的二伯母画像,管又萍到我家里和我的父亲谈了几次,所以我知道这些手续。</p> <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管又萍的</span>“生意”是很好的,因为他画人很像,全县**。</p> <p align="justify"> 这是一个谦恭谨慎的人,说话小声,走路低头。</p> <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出北门,有一家卖画的。因为要下一个坡,而且这家的门总是关着,我没有进去看过。这家的特点是每年端午节前在门前柳树上拉两根绳子,挂出几十张钟馗。饮酒、醉眠、簪花、骑驴、仗剑叱鬼、从鸡笼里掏鸡、往胆瓶里插菖蒲、嫁妹、坐着山轿出巡</span>……大概这家藏有不少种钟馗的画稿,每年只要照描一遍。钟馗在中国人物画里是个很有人性、很有幽默感的可爱的形象。我觉得美术出版社可以把历代画家画的钟馗收集起来出一本《钟馗画谱》,这将是一本非常有趣的画册。这不仅有美术意义,对了解中国文化也是很有意义的。</p> <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新巷口有一家</span>“画匠店”,这是画画的作坊。所生产的主要是“家神菩萨”。家神菩萨是几个本不相干的家族的混合集体。*上一层是南海观音和善财龙女。当中是关云长和关平、周仓。下面是财神。他们画画是流水作业,“开脸”的是一个人,画衣纹的是另一个人,*后加彩贴金的又是一个人。开脸的是老画匠,做下手活儿的是小徒弟。画匠店七八个人同时做活儿,却听不到声音,原来学画匠的大都是哑巴。这不是什么艺术作品,但是也还值得看看。他们画得很熟练,不会有败笔。有些画法也使我得到启发。比如他们画衣纹是先用淡墨勾线,然后在必要的地方用较深的墨加几道,这样就有立体感,不是平面的,我在画匠店里常常能站着看一个小时。</p> <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这家画匠店还画</span>“玻璃油画”。在玻璃的反面用油漆画福禄寿或老寿星。这种画是反过来画的,作画程序和正面画完全不同。比如画脸,是先画眉眼五官,后涂肉色;衣服先画图案,后涂底子。这种玻璃油画是作插屏用的。</p> <p align="justify"> 我们县里有几家裱画店,我每一家都要走进去看看。但所裱的画很少好的。人家有古一点的好画都送到苏州去裱。本地裱工不行,只有一次在北市口的裱画店里看到一幅王匋民写的八尺长的对子,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认为王匋民是我们县的**画家。他的字也很有特点,我到现在还说不准他的字的来源,有章草,又有王铎、倪瓒。他用侧锋写那样大的草书对联,这种风格我还没有见过。</p> <p><b> </b></p>显示全部信息媒体评论他的文章应当说比几个大师都还认真而有深度,有思想也有文才!“大器晚成”,古人早已言之。*可爱还是态度,“宠辱不惊”!
——沈从文
像曾祺这样下笔如有神的作家,今天是没有了。他的语言炉火纯青,已臻化境。
——张兆和
他是我认为全中国文章写得zui好的,一直到今天都这样认为。
——黄永玉
汪是一文狐,修炼老成精。
——贾平凹<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他的文章应当说比几个大师都还认真而有深度,有思想也有文才!</span>“大器晚成”,古人早已言之。*可爱还是态度,“宠辱不惊”!</p> <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span> ——沈从文</p> <p align="justify">像曾祺这样下笔如有神的作家,今天是没有了。他的语言炉火纯青,已臻化境。</p> <p align="justify"> ——张兆和</p> <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他是我认为全中国文章写得</span>zui<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好的,一直到今天都这样认为。</span></p> <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span> ——黄永玉</p> <p align="justify">汪是一文狐,修炼老成精。</p> <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span> ——贾平凹</p> <p 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他就是他自己,一个从容地</span>“东张西望”着,走在自己的路上的可爱老头。这个老头,安然迎送着每一段或寂寥,或热闹的时光,用自己诚实而温暖的文字,用那些平凡而充满灵性的故事,抚慰着常常焦躁不安的世界。 </p> <p align="justify"> ——铁凝</p> <p align="justify">明末小品式的文字,阅读时开窗就能闻到江南的荷香。</p> <p align="justify"> ——冯唐</p>显示全部信息免费在线读01 七里茶坊
我在七里茶坊住过几天。
我很喜欢七里茶坊这个地名。这地方在张家口东南七里。当初想必是有一些茶坊的。中国的许多计里的地名,大都是行路人给取的。如三里河、二里沟、三十里铺。七里茶坊大概也是这样。远来的行人到了这里,说:“快到了,还有七里,到茶坊里喝一口再走。”送客上路的,到了这里,客人就说:“已经送出七里了,请回吧!”主客到茶坊又喝了一壶茶,说了些话,出门一揖,就此分别了。七里茶坊一定萦系过很多人的感情。不过现在却并无一家茶坊。我去找了找,连遗址也无人知道。“茶坊”是古语,在《清明上河图》《东京梦华录》《水浒传》里还能见到。现在一般都叫“茶馆”了。可见,这地名的由来已久。
这是一个中国北方的普通的市镇。有一个供销社,货架上空空的,只有几包火柴、一堆柿饼。两只乌金釉的酒坛子擦得很亮,放在旁边的酒提子却是干的。柜台上放着一盆麦麸子做的大酱。有一个理发店,两张椅子,没有理发的,理发员坐着打瞌睡。一个邮局。一个新华书店,只有几套毛选和一些小册子。路口矗着一面黑板,写着鼓动冬季积肥的快板,文后署名“文化馆宣”,说明这里还有个文化馆。前两天下过一场小雨,雨点在黑板上抽打出一条一条斜道。路很宽,是土路。两旁的住户人家,也都是土墙土顶(这地方风雪大,房顶多是平的)。连路边的树也都带着黄土的颜色。这个长城以外的土色的冬天的市镇,使人产生悲凉的感觉。
除了店铺人家,这里有几家车马大店。我就住在一家车马大店里。
我头一回住这种车马大店。这种店是一看就看出来的,街门都特别宽大,成天敞开着,为的好进出车马。进门是一个很宽大的空院子。院里停着几辆大车,车辕向上,斜立着,像几尊高射炮。靠院墙是一个长长的马槽,几匹马面墙拴在槽头吃料,不停地甩着尾巴。院里照例喂着十多只鸡。因为地上有撒落的黑豆、高粱,草里有稗子,这些母鸡都长得极肥大。有两间房,是住人的。都是大炕。想住单间,可没有。谁又会上车马大店里来住一个单间呢?“碗大炕热”,就成了这类大店招徕顾客的口碑。
我是怎么住到这种大店里来的呢?
我在一个农业科学研究所下放劳动,已经两年了。有**生产队长找我,说要派几个人到张家口去淘公共厕所,叫我领着他们去。为什么找到我头上呢?说是以前去了两拨人,都闹了意见回来了。我是个下放干部,在工人中还有一点威信,可以管得住他们,云云。究竟为什么,我一直也不太明白。但是我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我打好行李,挎包里除了洗漱用具,带了一支大号的3B烟斗、一袋掺了一半榆树叶的烟草、两本四部丛刊本《分门集注杜工部诗》,坐上单套马车,就出发了。
我带去的三个人,一个老刘、一个小王,还有一个老乔,连我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