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4)
当我把那个信封坐在屁股下面,在马兰拉面吃着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的时候,终于慢慢理清楚了我的现况,那就是:我是被人利用了。哦不对,准确地讲,是有人想要利用我了。虽然他长得还行,虽然我还不知道他姓啥,名啥,但直觉告诉我,他已经对我了如指掌。
他窥视我已久。
我在暗处,他在明处。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棋局,我沦为一枚棋子不知不觉深陷其中。不过我并不惊慌,我也不着急。我用我算不上天资聪慧的大脑简单思考了一下,就作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既然已经这样,还是按兵不动为上上策。我就不信那小子再不出现。作为棋手的他,迟早会有再来拿捏我的那**。
我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好戏上场。
所以,吃饱喝足后,我并没有回酒吧再去找那小子——我知道,即使我去找他,他也肯定不在,哪有贼在警察局门口等着被抓的道理?何况我不想���这件刺激的事这么快就揭晓谜底。
我需要缓一缓,因此,我选择了回家。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先好好地睡一觉再说!
孟梦不在。家里很乱,像被谁打劫过一样,简直就不是孟姑娘的风格嘛。不过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实在是太困了,把信封塞到枕头下面倒头就睡着了。那天晚上我梦到了吴明明,她拎着一把菜刀在我后面追,一面追一面声嘶力竭地喊着:“还我钱,还我钱,还我钱!”我大汗淋漓地醒来,**个反应是伸手去摸枕头下的信封,还好,还在。然后我转头就看到了孟梦。她一只手拎着一个沉重的箱子,用背书一样没有感情的语气对我说:“房子还有三天到期,我先走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我看了看手表,清晨五点。又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知道不是做梦。凌晨五点的盂梦小姐一脸菜色,她说完那句话,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就拖着箱子走到了门口。
“喂,”我喊她,“你这是要住到哪里去?”
“我,回老家。”她停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才答我。
“喂,”我说,“不是吧?”我很有些不信,在北京打拼这么久,说放弃就放弃,这应该不是她的性格呢。
“我妈病了,”她说,“需要人照顾。”
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她身边。我以为自己从来就没有喜欢孟梦,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的她,却让我有些莫名的留恋。我甚至觉得,她的皮肤很好,还有一双很迷人的眼睛。于是我身不由己地问出了一句话:“会换号码吗?不换的话保持联系啊。”
她笑了一下:“换了我会短信你。”
“哦。”我靠在墙边,点起一根悃对她说,“一路顺风,不送你了。”
“说不定以后我还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你。”她说,“你不是要当明星的吗?”
“呵呵呵。”我干笑着,一定比哭还要难看。
就在我难看的笑容里,盂梦跟我扬了扬下巴,就拖着她的两口箱子走了。我知道她这一走,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心里就难免有些酸楚。奇怪,以前的我并不是这样一个三八兮兮的人,离开家的时候,我都没有半分留恋。一个人在外飘荡,也圾少打电话回家。我妈总骂我是个冷血动物。
但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
我转过头才发现,昨夜还很乱的家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定是孟梦在我睡着的时候干的。地也拖过了,上面还有淡淡的水渍。空气中有微香,她应该还喷了清新剂。如果是我先走,一定不具备她这样的素质,想到这里,我破天荒地把手里的烟头灭了,扔进了垃圾桶。
三天。
三天后,我得自己租这个房子。
不过没什么,我有强烈的预感,我蒋蓝的霉运走到头了,好运就要来了。话又说回来了,一个人不可能这样一直倒霉下去的。想到这里,我奔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那个信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再细细端详了一番,又重新把它们放回去,再塞回枕头下面。然后,我倒下去,重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也许是白天睡得好的原因,那天晚上,我心情不错。我很细心地打扮了自己,然后去了酒吧。我想那小子一定会在酒吧等我,不管他希望我做什么,我都要先回他两个字:“没门。”然后我会再加上一句:“除非给我钱,足够的钱。”这么一想,在上班的公车上,我就差点笑出声来。
然而,现实总是和理想有一定差距。当我走进酒吧大门,不仅四下没看到那小子的踪影,反而被告知:我被辞退了。
“凭啥?”我盯着老板的麻子脸问。
“你是没出来混过还是装傻充愣?”老板说,“上班时间溜号,投诉你的客人一个接一个,要不是看在阿布的面子上,我早请你洗洗睡了。”
我咬着牙,面朝着他摊开我的手掌。他想了一下,走到柜台里,拿出四张轻飘飘的…百元,放了上去。
我还没来得及骂粗话的时候他说:“对了,其它的钱我都替你赔给客人了,你要不要看看单子?”
看个头,算你很!
我把耶三四百元用力反拍到吧台上,大声说:“上酒!”
老板压根不理会老娘的酷,反而比我更酷地说:“喝吧,今晚喝多少,都我请!”
既然这样,不喝自不喝。我把钱揣进自己的口袋,点了血腥玛丽,一杯一杯地喝,开始了我守株待兔的生涯。
凌晨一点的时候,我已经醉得不轻,然而,我等的人还是没有出现。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出酒吧的大门。初夏北京清凉的微风吹着我的脸,我忽然想起孟梦,想起她对我说:“我妈病了,需要人照顾。”
在我眼里一直无坚不摧的孟妞同志就这样离开了我,离开了北京大舞台,离开了自己的梦想——居然是为了她妈。这能算孝顺吗?
不算。至少在我这里**不算。
我永远也不会为了我妈放弃我的理想,为了谁也不可能。
就凭这点,我有点儿看不起孟梦。她到底没我坚强能耐。
但我却悲哀地发现,我忽然很想我妈。我不知道她好不好?我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她,在我混出来之前,我觉得我没有脸联系她。我还不知道要到哪**才能见到她,我也不知道当我再见她的时候,她会不会扑上来撕扯我骂我是个不孝女。想到这里,我悲从中来,趴在街边的一个栏杆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已经很久没这样哭过了,哭让我舒服,让我从头到脚的畅快。我就这样一个人走在北京的街头,边走边哭,边哭边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阿布的家门口。
阿布的房子也是租的,在六楼,一个小开间。好几次我无家可归的时候,都是呆在他这里过夜的。我们的娱乐活动还是很丰富的,没钱的时候我们猜香烟玩,猜香悃就是彼此背对着,根据闻到的烟味浓度猜对方嘴里正叼着几根烟,或者“吹”啤酒。有钱的时候他带我出去HIGH,赌钱,飙车,喝酒……到后半夜,再用『也**的破摩托载我回他的住处。北京城的凌晨三点,是这个城市空气*好的时间段,我坐在摩托后座上清醒异常。我喜欢听到他摩托车的轰鸣,剧烈,嚣张,彪悍,牛逼,就像我的人生态度。我很少觉得幸福,随他飙车算一件。但是回到家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我躺在他的小床上,他躺在茶几前的地板上,一男一女清白如水,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其实阿布家条件不错,他爸是军官。只是他不走正道,所以被他爸从家里赶了出来。性子比我还要倔的阿布*背时的时候替人洗过车,在街边卖过盗版CD,替快餐公司送过外卖,但他从没有回到家里跟老爷子要过一分钱。从这点来说,我很佩服他,他很有点儿男人的硬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也有*丢人的一面,比如,在面对莫醒醒那个妞的时候,我看他就丁点儿也硬气不起来。
不过别误会,我今天来找他,不是要跟他借钱。而是因为,在北京,他是我**的朋友。在这个寂寞失落的夜晚,我想找他陪我继续喝酒。
我手软脚软地爬上六楼,用力地擂门。可是,半天也没有人来开门。我掏出手机打阿布的电话,竟然已经停机。我没力气了,坐在楼梯上喘气的时候对门的姑娘回来了,她侧身走过我的时候问我:“你是找对门的吗?”
“嗯。”我说。
“进医院了。”她说。
“为啥?”我“腾”地站起身来。
那女的指着楼下说:“就在这楼下飙车,摩托车。说是他自己改装的,时速可以多少多少,正跟人赌呢,结果撞墙了,头部重伤,流了好多血,我亲眼见到的!”
“什么时候的事?”我声音部抖了。
“好几天了。”她说,“你是他朋友吧?我好像见过你。”
“嗯!”我拼命点头。
“快去医院看看吧。就离这里不远,出门往西走几百米那家。”她说,“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的酒彻底醒了,撒腿就往楼下奔去!
(5)
有件事我一直都不想承认,那就是——阿布,其实,是我的初恋。
这只是属于我个人的秘密。
记忆中,西落桥边心灵手巧的阿布和现在的他判苦两人。那时候的他干干净净,剪一个小平头,有很多的变形金钢,会编苇叶口哨,做坦克模型,叠可以飞得高高的纸飞机。我对他的崇拜虽然谈不上犹如滔滔江水,却也是心里的一股暗流,日日涌动着新鲜和快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我还有一个情敌,就是后来和我成为死敌的莫醒醒。为了让她离阿布远一些,我不惜把我自己*喜欢的洋娃娃送给了她。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是一个为了爱情可以牺牲切的贱女人。只是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他去了北京,我们再也见不着面。而我也遇到其他让我心动的男孩,这份感情才慢慢地被我自己藏了起来,藏到自己都不愿意触及的灵魂深处。
年少时的清纯本来就是个**的梦。我愿我已经忘记了那些,再也不用想起。可是,当我看到满头包着纱布,静静躺在那里的阿布的时候,往事还是一幕幕地闪回,不容阻挡。我想起他把那个巨大的燕子风筝放到我手里,在我耳边轻声说:“来,我们试试,让它飞到天上去。”我想起他异想天开跑去种假刘海,滑稽到可以去死的衰样。我想起他在莫醒醒家的楼下打坐,扯着嗓子大喊“莫醒醒我爱你,再见你一面让我死也愿意”时的英雄气短……
过了很久,我问了护士一句废话:“他还活着吗?”
护士像看怪物地看着我,良久才答:“是。”然后说,“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我说。
“送他来的人都不见了。”护士说,“你*好通知一下他的家人,让他们赶紧来医院交钱,否则……”
接下来的话她没住下说,当然我也不想听。
我轻轻地握住阿布垂在床边的手。想象他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精神矍铄地对我说:“饿了,走,去整点烤串吃吃!”但他没有,他只是乖乖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只被打过镇定剂的猴子。
“你能找到他家人吗?”护士低声问我。
“还是他醒来你问他吧。”我说。
我没有撒谎,除了矢口道他爸是个军官之外,我对他家的情况一无所知。
护士白了我一眼,扭着屁股走了。我却追了上去,抓住她问:“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找不到他家里人,该如何处理?”
“他脑部重创,命是保住了,醒来是什么样还不晓得,就算醒了,会不会再度昏迷,也不知道。如果找不到他家人,可能会随时放弃**。”
放弃**?
我当时**反应就是想抡起拳头打护士那张粉脸!但我忍住了,心平气和地对她说:“好吧,等我去想办法。”
“要快!”她吩咐我。
我从阿布身上掏出了他家门的钥匙,打开了他的出租屋。我在那狗窝一样的地方寻找了一个多小时,没找到关于他家和他亲人的任何讯息。我打开他已经停机的手机,买了充值卡替它充好值,翻着上面的通讯录打了无数个电话,不是问他要钱的,就是问他死哪里去了的,要不就是要约他一起去喝酒飙车的。他没有亲人,甚至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我真替他感到悲哀。可是我又转念一想,如果此时此刻,是我蒋蓝躺在那里,难道不也是同样的状况吗?
也许也只有阿布,不会置我于不管不顾。
所以,我不能丢下他。
忙完这一切,已经又是清晨了。一夜没睡的我从阿布家出来,打了一辆车,回到家里,从枕头下抽出了那个信封。不管有用还是没用,不管会不会被别人利用,我现在部管不着了。
我需要钱,我要救阿布。这是我脑子里**的想法。
我要去找的人,是吴明明。
清晨八点,我吃了简单的早饭:一碗豆浆,一根油条。然后,我穿上了我*高跟的高跟鞋,背着我*心爱的包,来到了吴明明公司的楼下。这个喜欢过夜生活的女八,不会起那么早,但是我愿意等,因为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我的说词。我坐在她公司接待处的沙发上把信封里的东西再次抽出来看,里面有一张欠条,欠条金额是二十万,债主是蒋皎——我的堂姐。而欠钱的人,就是吴明明。我不知道她是何时欠下这笔债务,更无从知晓这张欠条怎么会落到别人的手里,也无从猜想当我把它递到吴明明手里时,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更何况信封里还有一些吴明明的照片,那些照片,怎么说呢,按我有限的文化水平,我只能用“不堪入目”四个字来形容。
那是吴明明和一些女人的照片。
天,想不到她竟有这样的嗜好。或许,她应该去找找天中那两个丫头,和她们交流交流体会倒是不错。
一夜没睡,我这么想着,就靠在那张软软的沙发上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很巧,我一眼就看到了吴明明。
她还是那样,干练的短发,戴一副GUCCI的墨镜,低头行色匆匆地从我面前经过。
我适时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挡住了她的路。
她先是停住,从下到上将我看个清楚,然后笑着说:“蓝蓝?多日不见。”
她连墨镜也舍不得摘,霸道得可以去死,而且表情口气仿佛早对我的降临了如指掌似的。我用尽量高高在上的语气跟她说:“有事找你谈。”
“我很忙。”她说,“今晚手下两个艺人有通告。”
“不是晚上吗?”我说,“就占你五分钟,别忘了,我也曾经是你手下的艺人。”
我把“曾经”二字说得很重。她笑了一下,然后说:“OK。我给你半小时。”
我真想说一声“谢主隆恩”。但我忍住了,现在不是和她调侃的时候,把气氛搞得神秘和凝重一些,我的胜算更大。
两分钟后,我已经坐在她的办公室里。
她终于摘了墨镜,在我对面坐下。
我很快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摆在桌子上,向她的方向推过去。
那张照片只要稍有经验的人一看便知。在某个夜店派对上,吴明明涂了黑色的唇膏,而她怀里拥抱着的女人,低胸晚礼服前胸部位,印满了黑色的唇印。
我声调不高也不低地说道:“**经纪人同性恋情曝光,夜店对性感女朗大献热吻。”天知道,这个有文化的标题我可是在等吴明明的时候参与了当天的三份报纸苦思冥想后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