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门被带上了,教堂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男人坐在**的椅子上,背后是沾满了雨水的窗。他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地抽着,烟雾呈细线状直上屋顶。 西泽尔蜷缩在角落里,像是无法承受春夜的轻寒那样,微微战栗。 “长得真像你妈妈,一张软弱的脸。”*终男人打破了沉默,却是用如此冷漠的评价。 西泽尔没说话,就着窗外照进来的光,看着男人的脸。 男人的面孔消瘦,戴一副染色的眼镜,一头略显凌乱的灰发,身材精悍。他坐在那里的时候,平静得像是石头,行动起来却透着野兽般的气息。 他像是贝拉蒙老爷的翻版,但又不一样,贝拉蒙老爷是那种内心里开出花来的风骚男子,自带一股温柔,而这个男人坐在那里,便如一堵钢铁的墙壁展开,坚不可摧。 西泽尔长久以来的疑问终于有了解答,难怪母亲对贝拉蒙老爷那么温柔,因为她是傻的,她看到贝拉蒙老爷,以为自己的男人又回来看自己了。 西泽尔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手中仍紧紧攥着那块带血的石头。 这不该是父子相见的情形,他们本该拥抱本该哭泣,本该有再也不会抛下你的许诺,可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充满敌意的对视,如猛兽们的重逢。 西泽尔之前���有见过父亲,直到父亲的家族将他们逐出翡冷翠,父亲都没有露面,更别说在家族面前为他们争取些什么。 西泽尔曾经想象过父亲的模样,大概是那种浪漫又柔弱的贵公子吧,所以才不敢站出来保护自己的母亲。可今夜站在他面前的却是这样的男人,他虽然只穿了一件黑色风衣,却如穿着嶙峋的铁铠。 这样的男人,权掌天下,本该能够保护他们,可那么多年他都没有站出来,任他们孤独和痛苦。 西泽尔不想跟这种男人拥抱,这么多年的孤独和痛苦,又怎么是一个拥抱能够填平的? 男人起身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淅沥沥的夜雨:“你在翡冷翠生活过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座城市的名字,还有那里也经常下雨。”西泽尔终于开口了。 “是啊,你们离开的那晚,雨也很大。”男人低声说。 西泽尔的心里微微一动,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似乎是,他们离开翡冷翠的那天晚上,这个男人其实在远处悄悄地看着他们,同一场大雨洒在他们的身上。 男人转过身来,话里仅有的那丝温情已经不见了:“如果你觉得我这次来是因为心里觉得亏欠了你们,想要对你们有所补偿,那你想错了。我来,只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选择的机会?”西泽尔没有听懂。 “你可以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但必须迁往新的岛屿。你们在这里的消息已经被人知道,我的政敌们会用你们来扳倒我。”男人说,“你也可以选择跟我回翡冷翠,在那里你会接受训练以掌握权力,如果你能通过考验的话。” “我不想要权力,我只想治好妈妈的病,”西泽尔摇头,“我们这样生活也很好。” “打那个胖小子的时候,你在想什么?”男人问。 西泽尔愣住了,当时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神经像是被火烧着那样痛,只想把石头砸在贝拉蒙少爷的脸上。 “想要摧毁他对么?用那块石头,用手中**的武器。从某种意义上说,握住石头,就是握住了一种权力。”男人冷冷地说。 西泽尔悚然。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是你讨厌的,可通常你只能忍,因为你没有摧毁对方的力量。”男人冷冷地说。 “你爱你母亲么?”男人又问。 “爱。”这一次西泽尔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那么你愿意为爱你的母亲和妹妹支付代价么?” “什么代价?”西泽尔打了个寒战。 “把自己的手弄脏,去握住权力。” 西泽尔再度沉默。 “想想那些觊觎你母亲的男人,他们想霸占她的身体和财产,把她骗进卧室里脱光她的衣服。再想想那些觊觎你妹妹的蠢猪。如果你没有力量,连保护母亲和妹妹都做不到,谈何爱她们呢?”男人的语气高高在上,透着寒气,“爱是个艰难的字眼,很多人都把它轻易地说了出来,可懦夫是不配爱人的,被他爱的人只会不幸。懦夫也不配拥有珍贵的东西,即使侥幸得到,也会被他们失手打碎。” 西泽尔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血迹。 “我今天来,原本只是安排你去另外一个海岛,让你们在那里自生自灭。”男人说,“但很意外地,我在门外听了你和那个男孩的对话……所以跟你说了这些也许多余的话。我没时间久留,船在码头等我。告诉我你的答案,在这支烟烧完之前。” 他开始抽那支已经燃烧过半的烟,烟雾隐没了他那张坚硬的脸,唯有那对染色的镜片反射着微光。 大口抽的话,烟很快就抽完了,但西泽尔一句话都没再说。男人并未流露出遗憾或者鄙夷的神色,起身出门:“我会安排你们去新的岛屿。” 就在他将要踏出那扇门的时候,听见背后传来极轻极远的声音:“我愿意去翡冷翠。” “想要握住更锋利的石块来对抗那些想要伤害你母亲和妹妹的人么?”男人站住了,但并不回头。 “是,我会砸他们的脸。” “在你的心里,我也是伤害过你母亲和妹妹的人吧?看你的眼神我就明白了,养你这样的东西在身边,可真是有点不放心啊。” “是,你也是。” “有点意思,没有白来一趟。”男人微微点头,“那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隆·博尔吉亚。*好别把我看作父亲,看作老师比较合适,我会教你很多东西……前提是你通过考验。” 他大步出门,男孩们都战战兢兢地站在屋檐下,只有受伤的贝拉蒙少爷躺在一张担架上,莉诺雅给他的伤口抹上了止痛止血的油膏。 男人走到贝拉蒙少爷身边,站住了,从部下手中接过大衣披上:“如果不是你还年幼,我会杀了你的,连你父亲一起。” 戴着白手套的**军官拉开了礼车的门,男人钻进车里,车队扬长而去。操场上一片寂静,雨沙沙地下着,要不是泥泞中的车轮印,很难叫人相信几分钟前一位大人物驾临了此地。 贝拉蒙少爷终于害怕得哭了起来。他早就想哭了,但一直忍着。他不知道西泽尔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有多大权力,他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甚至漫不经心,可贝拉蒙少爷能听得出来,那男人并没有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