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第2.5次婚礼
石菲儿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高脚椅上,默默地抽着烟,准确地说,是摆着抽烟的pose。细细的烟丝燃烧到了一半,她一口也没吸,只是望着飘散的烟发呆,而不是望着新娘发呆。
又是草坪婚礼!新娘孟瑶琴是石菲儿*好的朋友,而这是孟瑶琴的第2.5次结婚。之所以有个0.5次,是因为有一次孟瑶琴不承认,她说领了证没办事,就不��结过婚。
三年前的那一次,也是草坪婚礼。孟瑶琴的新郎是方京市老虎传播集团的董事长陈鄂虎。老虎传播集团名下有一家叫老虎置业的上市公司,借壳H市的西湖雨伞上市,登陆资本市场。陈鄂虎一举成为横跨地产业和教育业的新晋富豪。那是孟瑶琴**次结婚,尽管她对石菲儿说,不算**次,是第0.5次。无论是**次,还是第0.5次,对陈鄂虎来说,都是第二次。孟瑶琴是小三,勾搭上了陈鄂虎后,这个资本市场的新晋富豪很快就和原配离了婚。
石菲儿曾经劝过孟瑶琴,不能这么玩,容易惹事。孟瑶琴听不进去,劝了两三次后,石菲儿就作罢了,懒得和她争吵。事实上,她们经常争吵,三天一小吵,半个月一大吵,但吵完之后总能很快地和好。
第0.5次婚礼当天,石菲儿以伴娘的身份出现。那天早晨刚睡醒,石菲儿就眼皮直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在草坪婚礼举行到一半时,变成了现实。就在陈鄂虎和孟瑶琴进行香槟塔仪式时,一部手机像砖头一样准确地飞了过来,将架好的香槟塔酒杯砸碎了一个,然后香槟塔就倒了,乒乒乓乓的。
在所有来宾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一声“狐狸精”的呐喊,如震天雷一般响彻云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人堆里冲了出来,大步流星,手上还操着两把菜刀。在台上的石菲儿吓呆了,她的**反应是:这是李逵在劫法场吗?
三秒钟的迟钝后,石菲儿反应过来,这是陈鄂虎的原配来闹事,她赶紧推了孟瑶琴一把,让她快跑。
穿着拖地裙白婚纱的孟瑶琴自然跑不快,狠狠地摔了一跤。就在陈鄂虎的保镖拦下开启了疯癫模式的原配时,石菲儿赶紧上前扶起孟瑶琴,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快跑,留下了一群惊慌失措的来宾。
两个姐妹手拉手缓步小跑的背后,传来了女宾们的尖叫声和孩子们的哭声以及杯子、盘子因碰撞而碎裂的声音。躲进更衣室后,石菲儿将门反锁,她知道,跑到这里,就**了,陈鄂虎和男人们会处理好后续的一切。
孟瑶琴像孩子一样搂住石菲儿,痛哭起来:“阿菲啊,你说我不会死吧?我不想死啊!”
石菲儿不语,将孟瑶琴紧紧搂住,摸着她的后脑勺,像母亲安慰着弄脏了心爱裙子的小女儿。
突然,孟瑶琴停止了哭泣,一把推开石菲儿,目光变得炯炯有神。石菲儿一辈子也忘不了孟瑶琴当时的眼神,因为那眼神就像弥留之际的老妇人回光返照,交代遗言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孟瑶琴的确是在交代遗言了。
“我博客相册的密码,你知道的吧?要是我死了,你赶快去把我昨天发的那张高中时的照片删掉。那张短发照片不好看,我不想媒体把那张照片登在报纸上!”
石菲儿感到瞬间崩溃,都什么时候了,这姐们儿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啊?这就是石菲儿*好的姐妹孟瑶琴,她总认为自己很美,天下没有第二个女人比她美。她不允许任何人说她不美,博客上相册的所有评论都是夸她的,因为只要有对她评头论足说不美的,她总在**时间删掉,*后只剩下清一色的赞誉。
婚礼被原配大闹一场,*终草草收场。一个月后,孟瑶琴经历了**次离婚,尽管她反复向石菲儿强调,这不算离婚,但对于陈鄂虎而言,则经历了第二次离婚。又一个月后,陈鄂虎和原配复合了,甩给孟瑶琴两百万元补偿费,又给她留下了一套房子,条件是:以后再也不要来往。当然,陈鄂虎婚礼被砸场的事儿,在媒体上是销声匿迹的。对于一家上市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来说,砸点钱堵住媒体的嘴,并不是什么难事。
离婚后的孟瑶琴在家里哭了整整一个月,然后就忘掉了这一切。该吃吃,该睡睡,优哉游哉,直到她在酒吧认识了一个年轻的歌手。这个歌手比孟瑶琴小三岁,按照孟瑶琴的说法是“那位小哥活儿好、不黏人,姐喜欢他”。
认识的**天晚上,孟瑶琴就把歌手带回了陈鄂虎留给她的房子里。第二天,他们开始正式同居。半年后,他们结婚了。这一次婚礼,石菲儿没去,因为怕尴尬。和歌手一起泡吧时,趁着孟瑶琴去上洗手间的空当,歌手将手放在了石菲儿的腿上,色眯眯地问石菲儿:“我想和你上床,你真的很漂亮,开个价吧。”
石菲儿二话不说,一杯酒泼在歌手的脸上,也不等孟瑶琴回来,径直走了。石菲儿不会向孟瑶琴告状,她知道,告状的话,孟瑶琴也不会相信。在他们交往之初,石菲儿就说过这歌手不靠谱,让孟瑶琴慎重考虑,为此两姐妹大吵一架,冷战了十天。
石菲儿的预感再次灵验了。孟瑶琴和歌手婚后两个月,歌手说自己这样打拼太慢,想开一家汽车4S店,孟瑶琴满心欢喜地想和歌手一起创业。结果歌手没等到公司装修完成,就迷上了炒外汇,将公司注册资金一千万元全部抽逃,瞒着孟瑶琴,全部投入。*终爆仓,颗粒不回。
然后,孟瑶琴终于又离婚了,这次是她主动把歌手给甩了。让石菲儿惊诧的是,孟瑶琴和歌手离婚后,居然还能做朋友!今天的草坪婚礼上,来的乐队,就是孟瑶琴前夫歌手新组建的乐队,前夫歌手是主唱。
由于是第2.5次婚礼,孟瑶琴这边来的朋友不多,她也不好意思再请大家。没有人知道孟瑶琴和乐队主唱的关系,包括孟瑶琴的第2.5个老公。他是一个政府官员的儿子,他们才认识三个月。结婚,是因为孟瑶琴怀孕了,当然,孟瑶琴的怀孕是自己策划的,**套被她自己悄悄地扎了一个眼儿。
新郎不知道孟瑶琴的婚史,婚礼准备得很仓促,换句话说,是新郎措手不及。孟瑶琴威胁说,如果不结婚,她就去找媒体。孟瑶琴自鸣得意地说:“怕啥,我的**次都给了他呢,他会负责的。”当然,孟瑶琴的“**次”来自一种叫作“修补术”的东西。孟瑶琴闪电完婚的指导思想是:“官员家族是爱面子的,赶紧把婚事办了,就算他以后知道我结过婚,那又怎么样,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孟瑶琴是个演员,尽管没演过什么大片,只在几部电视剧中跑过龙套,但她自认为自己演技**,比刘亦菲、李冰冰好得多,只是没有导演发掘她而已。这一点,石菲儿是承认的,必须承认。
婚礼开始了,孟瑶琴挽着父亲的胳膊,在前夫歌手的歌声中缓步入场,来宾一片掌声。今天的孟瑶琴的确很美,尽管在石菲儿眼中,她那昂贵的婚纱就像扫把一样拖刷着草坪。来自男方亲属家的孩童跟在后面,轻轻地抬着婚纱的“尾巴”。孟瑶琴低低地埋着头,做娇羞状,那神态就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终于出嫁,落落大方又娇滴滴;又如一个处女,正为数个小时后将献上自己的初夜而忐忑不安。
石菲儿摇了摇头,手上的烟已经燃烧殆尽。石菲儿真心佩服孟瑶琴,她真的是一个**的演员。石菲儿坐在离婚礼舞台*远的位子,看得并不真切,依稀中,看见孟瑶琴眼中浮动着的泪光。石菲儿相信,这一幕,对于孟瑶琴而言,一定早就排练过好几次了。说哭就哭,对演员孟瑶琴而言,从来不是问题。
石菲儿觉得有点无聊了,尽管她是女方除了家属外**到场的朋友,但她还是决定先走。她来的**目的,就是第三次给孟瑶琴塞上一个厚厚的大红包。不是因为寂寞,而是不想去认识人,石菲儿有这个自信,只要她坐在这里,一定会有人来搭讪。舞台上的香槟塔程序正在进入高潮,石菲儿知道这个时候离席是*合适的,因为来宾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新人,没人会注意到她。石菲儿将燃尽的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准备闪人。
“美女,可以借个火吗?”一个很低沉的男人的声音传来。男人显得彬彬有礼,个头不高,目测一米七五左右,偏瘦,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在这个雨后的中午,他嘴角边洋溢着明媚的微笑。“我来迟了,这会儿人多,我挤到前面去太显眼了。”
男人掏出一包日本产的黑魔,在手上把玩着。石菲儿笑了笑,抢过男人手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自己吸了一口,然后递给男人。她大致猜到这个男人是谁了。
男人又是一笑,接过石菲儿抽过一口的烟,叼在嘴里,猛吸了一口,慢慢地回龙,从鼻腔中将青烟喷了出去。沉默了五秒钟后,他问:“这算间接接吻吗?”
石菲儿不答话,轻轻地斜斜脖子,算是回答。她想看看自己猜得对不对,这个男人是不是他。
男人见石菲儿不答话,便开始自言自语:“其实,这样的婚礼很无趣,中国人的婚礼早就变味了。香槟塔也好,互换戒指也好,都是西方基督教的礼仪,是出于一种宗教的信仰。小孟并不是基督教徒。”说完,男人停顿了一下,又吸了一口烟,望了望石菲儿。
石菲儿知道,男人这是在试探,试探自己对他的话题有无兴趣,如果自己不做回应,男人应该就不会继续往下说了。石菲儿拿起男人的烟盒掏出一支,自己点上,这表示自己正在听着,示意男人继续说下去。
“西方人结婚是谢上帝,中国人结婚是谢天地。西方自新教改革以来,就推崇禁欲主义,结婚也好,做爱也罢,是为了繁衍上帝的信徒,让信仰生生不息地传承下去;中国的传统婚礼,则是感谢天地恩赐良缘。”
“嗯哼,有点意思。那你怎么看待中西合璧的婚礼呢,上半段是西服婚纱香槟塔,下半段是相公娘子牵绣球?”石菲儿笑了笑,这个男人和自己才见面几分钟,就提及“做爱”。上一次那个,是什么时候呢?石菲儿一边假装很有兴趣地和男人搭着话,一边突然想起,和前男友分手后,自己已经有半年没那个了!
“那叫既没有天地,也没有上帝。那种婚礼上常见的相公娘子牵个绣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婚礼,那是黄梅戏的凤冠霞帔。中国传统的谢天地婚礼,本来有着自己特殊的一套礼仪,比如结发,什么意思呢,结发夫妻这个词听过吧?就是夫妻各自剪下对方的一缕头发,由新娘系成结,放入锦囊,这就叫结发,寓意百年好合。除了结发外,还有合卺,也就是中国的交杯酒……”男人突然停了下来,他已经意识到,身边的女人有点走神,这是对自己话题不感兴趣的表现。
石菲儿发现男人停了下来,有点不好意思,知道自己走神了,立即耸耸肩,找借口说:“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昨晚没睡好,不要见怪,我听着呢,你继续。”
男人不傻,他知道女人如果对一个话题没兴趣,你还继续喋喋不休,女人就会各种遁了,比如把手机设置闹铃,两分钟后响起;借故去接电话;等等。“算了,今天小孟结婚,大家都是她的朋友,咱们不说这些了。”男人有些尴尬,假装掏出手机看时间。
“好老的手机啊!”石菲儿惊叹道。男人的手机居然是诺基亚5700,老掉牙的货,这样的手机应该与这个男人的身份不相匹配,如果自己没有猜错人的话。
男人笑了笑,说:“手机这东西,能打电话,能发短信就行了。瞧你的苹果4S,大家都说好,我也知道,但大多数人觉得好的东西,我往往不喜欢。”
Bingo!应该就是他了。“大多数人觉得好的东西,我往往不喜欢”这句话,在孟瑶琴数落这个男人时,经常以抱怨的口气提及。**次提及时,是孟瑶琴和这个男人约会,吃的是日本料理,但男人完全不吃生鱼片。孟瑶琴问他:“你怎么不吃,吃日本料理就是冲着生鱼片来的嘛。”男人堵了她一句:“大多数人觉得好的东西,我往往不喜欢。”
为了这句话,孟瑶琴特意尿遁,躲进洗手间给石菲儿打了一个电话:“你说他这话什么意思啊?他是仅仅不爱吃生鱼片,还是在暗示我,他不喜欢我啊?”
当时石菲儿正在埋头工作,被孟瑶琴这个电话弄得莫名其妙。她知道孟瑶琴又敏感了,这姐们儿总是认为大家都喜欢她,所以将男人的话过分解读了,以为男人是在说:“虽然大家都喜欢你,但我不喜欢。”
不戴手表,用诺基亚5700,穿黑色中山装,身高体型吻合,加上自称“是小孟的朋友”,而不是男方的朋友,还有这句“大多数人觉得好的东西,我往往不喜欢”,基本锁定就是这个男人了,尽管石菲儿从来没有问过孟瑶琴这个男人的名字,但记得孟瑶琴说过,他是上市公司天上珍珠的入赘女婿。他和孟瑶琴交往过,当时他还不是入赘女婿,仅仅是天上珍珠的副总经理,孟瑶琴钓过他,但交往一段时间后,这个男人摇身一变,成了入赘女婿,孟瑶琴这才知道他这个副总经理的头衔是怎么来的,在石菲儿面前将这个臭男人足足骂了一个月,然后才换了下一个交往对象。这个男人来参加孟瑶琴的婚礼,石菲儿并不意外,连歌手前夫都来了,区区一个前男友又算什么?孟瑶琴的一大特技就是,每次分手后都把男人骂得狗血淋头,但*后和他们还是哥们儿。孟瑶琴有无数的蓝颜知己,女性朋友则只有石菲儿一个。
“是啊,手机能用就行了嘛!”石菲儿将烟和手机装入包包—一个普通的包,准备闪人。她和孟瑶琴不一样,孟瑶琴每个月都会买一个新包,不是香奈儿就是爱马仕,而她的包包都是在秀水街淘来的,没有一个超过两百元。婚礼前**,孟瑶琴特意打电话说:“明天我结婚时,你能带个好点的包吗?我送你一个也行,我老公那边全是官场的朋友,你带个破包,我很跌价的嘛!”石菲儿堵回去一句:“破包才好啊,像灰姑娘,官二代们*喜欢灰姑娘了,这样我才有机会被搭讪嘛!”在石菲儿看来,花上几万元去买一个包,太傻了!
“怎么,你要走了?”男人见石菲儿这副架势便问道。
“是啊!有点困,昨晚没休息好啊,想去喝杯咖啡。你呢,啥时候走?”石菲儿轻轻地把打火机往桌子上一推,“这个留给你了。”
“我一会儿也走。我也有点困了,早上十点才吃过,不想留在这儿吃中饭了。”男人看看手机,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分。
“那要不要一起走?”石菲儿只是随口一说。
“你这是在邀请我吗?”男人一点儿也不客气,拿起石菲儿留给他的打火机,又为自己点上一支烟。
“我拒绝回答你这个问题。要不要一起走,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我不喜欢话痨的男人。”
“我们去哪儿?”男人不再磨叽,将刚抽了两口的黑魔摁进烟灰缸,将石菲儿的打火机则随意地揣进裤兜。
“去宾馆吧!”石菲儿话音刚落,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原本的意思是去宾馆的咖啡厅喝一杯。孟瑶琴的草坪婚礼在宾馆后院,只要走几分钟,就能回到宾馆大厅,大厅就有咖啡吧。
男人是个情场老手,轻轻地搂过石菲儿的肩膀,微微用力,引着石菲儿和自己的步行路线出发。石菲儿没有拒绝,她知道男人会错意了,但她不愿解释,她*讨厌的就是解释。她任凭男人搂着她的肩,在气场上,她并不排斥这个男人。
一个月前,金陵证券将行政总部迁至北京,然后大规模招聘。一个星期前,石菲儿刚刚从一家私募机构跳槽到金陵证券研究部。她本想研究金融行业,却被领导分到了农林牧渔行业。对于这个行业,石菲儿刚刚上手,相对陌生,仍在实习阶段。有这样一个机会,能搭上天上珍珠的副总经理,也不算坏事。石菲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性价比,永远是她做出决断的**考量。
男人先走了,留下石菲儿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仅仅是因为好久没那个了,还是只是这个男人对自己而言是一个重要的人脉拓展?这是一笔交易吗?
手机铃声响起,是孟瑶琴,时间是下午五点。她的草坪婚礼应该散场了。
“你在哪儿?”孟瑶琴的声音显得咄咄逼人。
石菲儿慵懒地搭着话:“在家啊!”
“做了吗?”
“做什么啊?”
“我是在问你,和他做了吗?老实交代!”孟瑶琴的语速快得如同一把机关枪射出一梭子子弹。
“谁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肖川啊!别装蒜了,我看见他把你带走了。”
石菲儿这才想起,自己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准确地说,是一直都没问过,当然,男人也没有问她的名字。男人走得很匆忙,连事后的温存都没有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石菲儿懒得去想,究竟是男人真的在接电话,还是设置了闹铃—电话遁。
不待石菲儿回答,孟瑶琴的话如机关枪的子弹又一梭子射出:“你在家是吧,我现在去找你!”
“开什么玩笑,今天是你的新婚夜,晚上不陪你老公,不和老人们多聊聊,跑我这儿来干吗?”这女人是疯了吗?尽管她经常发疯。电话已经挂了,石菲儿知道,孟瑶琴一定会以*快的速度赶来,她决定的事,从来不做更改。
半个小时前,肖川走了。石菲儿也不做挽留,那些什么“你再陪我一会儿嘛”之类的话,她说不出口。她拿起肖川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没有按拨打键,她不想用这种方式得到男人的手机号码,她有自信,男人一定会再打电话给她。
男人也这么承诺了。临走时,他为她盖好被子,没有byekiss,只是说了一句:“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肖川没有带石菲儿去宾馆,而是让石菲儿报上家门,让出租车司机开过去。一路上,肖川也不多话,只是握住石菲儿的手。石菲儿觉得有些闷,想找点话题:“你觉得孟瑶琴今天的婚纱好看吗?”话题还没展开,就被肖川一句话噎死:“你不是不喜欢话痨吗?”
石菲儿被将了一军,倔强地将头扭向窗外,鼻孔里喷出一个“哼”字,同时狠狠地掐了一下肖川握住自己的手。肖川呵呵一笑,抽出手来,摸了摸石菲儿的后脑勺,以示安慰,顺着姿势,揽住了石菲儿的肩头。之后,一路无语。
开门,反锁。肖川继续一句话不说,甚至连鞋子也不脱,就将石菲儿摁在门上,用膝盖将石菲儿的双腿顶开,重重地吻了上来,搜寻着石菲儿的唇。他的一只手悄悄地游进石菲儿的长裙,**。
石菲儿望着玄关试衣镜里的自己,突然觉得一阵羞耻,是的,她想做爱,半年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一夜情,但这样一句话都没有,气氛也不酝酿,进门就直奔主题的感觉,却从没有过。石菲儿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玩物。她想挣扎,但身子却被男人死死地压在墙上。渐渐地,石菲儿闭上了眼睛,任凭摆布。
石菲儿不愿表现得功利性太强,尽管勾搭肖川只有两个目的:其一,她要拿到天上珍珠的内幕信息,写出几篇漂漂亮亮的个股研究报告,在金陵证券立足;其二,如果机会合适,她相信凭着自己的判断,可以在这只股票上倒倒差价。她有信心,只要勾搭上了肖川,实现这两个目的都不是难事,只是她不愿表现得太明显,她愿意等,或者说,愿意装。
石菲儿和孟瑶琴不一样,虽然是发小,上同一个小学、初中,甚至同一个高中。从初中起,两个人就是校园里的美人坯子,引得校外浪子无数。高三毕业那年,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开始发生偏离。石菲儿考取了北京的一所三流大学金融系,而孟瑶琴则名落孙山。孟瑶琴跟着石菲儿来到北京,石菲儿上大一,孟瑶琴复读,但石菲儿开学三个月后,孟瑶琴就放弃了复读,做了模特,尔后跻身演艺圈,接过几个戏的龙套角色。有时候,石菲儿觉得,孟瑶琴活着就是为了找男人,从高中开始,她身边的男朋友就一个接着一个,*多的时候,是五个。孟瑶琴曾经问石菲儿:“你们系有管理学这门课吗?我想去旁听,学点管理学知识,用在那些臭男人身上。”
石菲儿则不同,她离开家乡来到北京的**天就告诉自己,女人要靠自己,她希望自己可以在资本市场扬名立万。她认为,这个世界上,*聪明的人全在金融圈。大四毕业那年,石菲儿去了一家小型私募公司做研究员,几年后,金陵证券行政总部移师北京,大规模招聘研究员,她就去了。今天,是她在新岗位上的**个周日。今年,石菲儿二十五岁。
她*好的闺蜜孟瑶琴二十四岁。石菲儿二十五岁生日那天,问孟瑶琴:“咱姐妹来北京也七八年了,你找到自己想要的了吗?我觉得自己挺迷茫的,想在北京闯出一点儿名堂,但北京的人才太多了。”
孟瑶琴有点喝多了,摇头晃脑地说:“想那么多干吗,走一步是一步啊!难道你要我回家吗?不,不,不,我**不回去。”
准确地说,石菲儿和孟瑶琴在性格上是完全格格不入的,世界观、价值观、爱情观完全不同。石菲儿在读大学期间,就被同学反复问及,为什么会和孟瑶琴混在一起。石菲儿每次都是一笑而过,何必解释。石菲儿*讨厌的就是解释,尤其是对不相干的人。
但石菲儿知道,孟瑶琴新婚之日,还要来找自己,一定是要一个解释。起床,冲澡,等着孟瑶琴来兴师问罪。在洗手间收拾时,石菲儿突然发现,肖川衬衫上的袖扣没拿走。
石菲儿会心一笑,男人的小把戏。像肖川这样的人,是**不会丢三落四的,留下这么个玩意儿,就是为了下次见面找借口。石菲儿觉得自己的判断完全正确,于是心情大好,小心翼翼地将袖扣藏好,她可不想让孟瑶琴看见这个。看看时间,孟瑶琴这个疯女人差不多该到了。
肖川走出石菲儿的家门,这才仔细地打量着这处小区—一个显得陈旧的小区,房子应该建于20世纪90年代后期,根据石菲儿的年龄推算,应该买的是二手房。根据地理位置推算,如果房子是在两年内买的,估价两万一平方米;石菲儿的房子是五十平方米的一居室,约莫总价一百万元。室内装潢设计连同家具、家电,估价不超过二十万元。对于石菲儿的经济条件,肖川已经摸了底。
一辆红色的奥迪A6停在小区门口,肖川皱了皱眉头,走上前去,熟练地打开车门,坐在副座上。“答应你的事,我肯定会办好,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手机定位我?这是第几次啦?”
司机摘掉墨镜,轻轻地在肖川面颊上吻了一下:“我愿意,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婷儿,你太胡来了。”
“哎哟,肖公子,肖总,你这是和我摆架子吗?”
“你玩够了没有,我的人生已经被你搅和得一团糟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好啦好啦!别生气啦!*后一次,好不好吗?走吧,晚上想吃什么,婷儿好好地犒劳你一下,给你补补身子,嗯哼?”
“不用了,晚上我回去陪老婆。说好了一起的,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吧。”
婷儿伸出一只手,这是一只纤细而又白净的手,如玉似璧:“东西!”
肖川轻轻地按了一下皮带,弹出内存卡,丢在婷儿手上。“这是*后一次了。这种事,我真的干不来!”那是一条带有针孔摄像机的皮带,皮带头的O字母就是一个微型摄像头。
“知道了,知道了,去陪你老婆吧!”婷儿接过内存卡,目送肖川打开车门大步流星地离去,直至消失在视野外。
婷儿摇了摇头,打开车载音响,悠扬的古琴声在车内响起。她重重地靠在驾驶椅上,长长地叹着气,然后摇下车窗,点了一支烟。烟迷住了眼睛,她的眼泪从脸颊滑落。“肖川,婷儿真的对不起你,我也不想这样,你真的以为我愿意把你让给她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什么,你知道吗?”她伸手抹去被烟熏出的泪水,她早已没有泪水了,所有的泪水,都在肖川在H市完婚那天流尽,是自己拱手将肖川让给了*好的姐妹—天上珍珠董事长陆伯言的独女、天上珍珠财务总监陆青峰,是她亲手把肖川打造成了豪门的入赘女婿。
11月初冬的北京城,夜幕总是提前到来,才刚刚五点,天就几乎全黑了。一年前,天上珍珠将行政总部从H市Z县迁至首都,肖川被董事长陆伯言派至北京,主管华北片区的销售工作。肖川觉得北漂这一年,自己毫无成就感,每天声色犬马地生活,吃吃喝喝,空有满腹经纶,却成了一个商人。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令他厌倦、疲劳,甚至恶心,却已习惯。但肖川知道,这一切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
如果不是当初执意辞职去美国,就不可能遇见陆青峰;如果不是婷儿,他也不可能去美国攻读博士学位。可是,世间又哪有那么多如果。
步入地铁站,一位妙龄少女正怀抱着吉他,倚墙而坐,足下铺着一张纸,上面有五个字:救母,卖初恋。
围观者众,肖川拨开人群,挤进去。眼前的少女染着亚麻色的头发,目光呆滞,红肿着眼睛,看上去是刚刚哭过。
中国人的一大特性就是喜欢围观,至少从清朝时就是这样,这一点,美国传教士明恩溥在其《中国人的素质》中有过专门描述。肖川读过这本书。身边的一位中年妇女在地铁站内的灯光下,唾沫星子四处飘洒,她如少女的代言人一般,向新来的围观者诉说着少女的故事,尽管她也只是一个路人,只是比其他围观者稍微早到那么一会儿。
肖川听明白了,少女的故事大概是这样:她是一名在北京的大学生,学的是音乐专业,父亲在两年前因食道癌去世,如今母亲病重,在浙江老家,还有一个正在读初中的弟弟,家里的开支,都是她用业余时间去酒吧卖唱赚来的,但母亲的重病让她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她愿意献上自己的初恋,求金救母。
肖川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少女,衣着朴素,但精致得体,也就是说,如果她不是红肿着眼睛,如果不是像乞丐一般蜷缩在地铁站的一角,应该算得上是个清纯的美女。这样的女孩,身边**不会缺乏追求者,她真的还没有经历过初恋吗?肖川感到疑惑。少女始终低着头,肖川看不见她的眼神。
肖川轻轻地蹲了下去,直视少女的眼睛。少女与肖川对望了一眼,瞬间眼神飘走,扭头望向一边,不愿与肖川双目对视。“小妹妹,你需要多少钱?”
少女将头埋得更深了,说:“还缺十万。”声音小得可怜,但肖川听得真切。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
“黄樱!”少女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却对肖川的第二个问题避而不答。
黄英?一个太熟悉的名字涌上心头。她还好吗?自从去了美国后,肖川再也没有见过黄英,更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不是没有想过去黄英的老家看看问问,但去了又能怎么样,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只为了这个名字!肖川从中山装内置口袋里掏出钱包,将身上的钱全部塞给少女。“这里有两千多,你先拿去用吧。”在其中一张百元钞票上,肖川草草地写上一行小字,“这是我的地址,如果你还缺钱,明天下午两点可以来找我。”
少女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肖川,迷离的眼神似乎在掩饰着什么,但依然接过了肖川的钱。“谢谢你。”
肖川起身离去,任凭着身后的注目礼所代表的惊叹和鄙夷。他知道,一群大妈肯定不会认为自己出手阔绰,只会议论自己是贪图少女的美貌,想夺走少女的初恋。随便她们想去吧,他要赶地铁、回家、吃饭。
嘀嘀嘀,手机短信铃声响起。“你他妈的不是人!”只有这几个字,发送短信的手机是一串号码,肖川没存过这个号,但他知道是谁。除了孟瑶琴还能是谁。他简单地回复了四个字:“新婚快乐”。
肖川删除收到的和回复的短信,刷卡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