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嗥听起来似乎就在耳边。
但我知道那是我的错觉,这荒野的呼唤其实应该还在远方的山谷间回荡吧。这一会儿,它们只是在呼唤伙伴,真正向营地靠近的时候应该是在深夜。
在这紧邻大兴安岭余脉的冬日草原,如果晚上没有狼嗥,倒是会让人感觉有些寂寞。只要习惯了,会发现这从遥远山谷中扶摇而起的悠远的狼嗥是夜���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更多的时候会产生催眠的作用。
我睡得很好,过了很久,才被撞击蒙古包毡壁的沉闷的声响惊醒。
这次是真的在耳边,我的头与它们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毡壁。它们在喘息,撕咬,獠牙相碰时发出金属叩击般的铿锵声响。
我们已经习惯了,几乎每隔几天,山谷中的狼就会骚扰营地。
它们也许是为了食物。但现在羊群已经全部被赶到山下更温暖的营地。山上营地只剩下一群马,它们都被散养在山谷中,仅有两匹乘马拴在营地里。
的时候,我感觉这些狼来营地只是因为它们闲着没事,让拴在营地边的乘马惊恐万状就能让它们感到****的满足。
当然,这次它们是为了食物。
两天前,我进山时在雪窝中发现了两头冻死的狍子,用马驮回来,准备喂营地上的牧羊犬。
昨天**,营地上的三头狗就啃光了一头狍子。我惊叹于它们巨大的食量以及惊人的咬合能力,那狍子已经被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
现在,蒙古包外面还剩一头狍子,被扔在营地前面。
就是这头死狍子把狼吸引来了。
但在这样的冬日夜晚,无论是正在酣睡的呼日德还是我,都不会离开生着羊粪火的温暖蒙古包去领略外面的冰天雪地。
三头牧羊犬,除了一头两岁的还略显稚嫩,另两头是老狗,都有咬败过狼的战绩,头颈上留下斑斑伤痕。整个冬天,牧羊犬食物充足,毛根发亮,谷地里那些干瘦的狼显然不会是它们的对手。
就让它们撕咬去吧。寂寥的山上营地偶尔也需要一点儿乐趣。
这次,我准备在营地住一个月。
此行没有什么目的,如果说一定要给自己找什么目的,那就是我发现附近的山上栖息着一只金雕,我希望拍到它的清晰照片。
我在谷地里一块陡立的巨大岩石上放了一头冻死的狍子,那岩石是狼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的。这是诱饵。
在对面的山坡上,我用松枝搭了一个掩体,上面覆盖着雪,每天没事就去那里蹲上一会儿,寄希望于能够拍摄到几张金雕的照片。
显然,它并不缺少食物,或者对于这过于张扬而且突兀地出现在岩石顶端的食物感到不安。它过于谨慎了。
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它那巨大的身影如同一片席子一样滑过山谷,但它从来没有落在岩石上进食。
即使我不在掩体中的时候它也没有降落过,狍子身上覆盖的雪一直没有被触碰过。
对我来说这也无所谓,如果拍到了,可以放在我即将出版的新书里,应该可以为书增色不少;拍不到也无所谓,就当每天上山来呼吸新鲜空气了。
我与它*接近的一次接触是一个黄昏。我在掩体里蹲了一会儿,因为过于无聊,就试着用镜头捕捉在对面山坡树上追逐的两只灰松鼠①。我仅仅能够在镜头中看到它们的影子,一直没有按动快门,这种照片拍出来毫无意义,距离太远,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树干上那灰黑色的小点儿是什么。看起来,它们就像是为了攀爬而生的,能够以惊人的速度在陡直的树干上上下追逐,如履平地。它们在树上上蹿下跳,移动时就像镜子反射的阳光在物体上一掠而过。
随后,它们似乎突然被什么惊动了,像闪电,但那速度显然比闪电划过阴霾天空的速度要快很多,真的快很多,转瞬之间它们已经蹿上茂密的树冠,不见了。
我放下相机,准备爬出掩体,今天到此为止了。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遮住了狭窄的观察孔。
我知道是它来了。
从观察孔望出去,它缓慢地滑翔,飞越山谷,沉稳无声,所过之处顿生肃杀之气,这是大型猛禽出现时必然的结果,獐狍鼠兔无不屏息注目,随后落荒而逃。
那两只灰松鼠倒是完全没有必要那么急切地逃之天天,这种大型猛禽只擅长在开阔地带迅猛地扑猎,对于在林木间的轻灵小兽,显然是望尘莫及,只有游隼之类的小型猛禽能够做出绕着树干追逐这样的高难动作。
我端起相机准备拍摄时,金雕已经飞越了半个山谷。此时,观察孔的局限性就显现出来了,它只是我为了观察那块岩石上的部位而选择的,此时,金雕已经到达掩体正上方的天空,进入观察孔的死角。
我爬出掩体时,金雕正飞越我的头顶,与我不过十几米的距离。
我按动快门,以每秒十张的速度不断地拍下去,直到它越过山脊。我在显示屏上浏览这些照片,只能拍到金雕的腹部,当然,还有伸展的巨大的翅膀。在长焦镜头下,金雕的羽毛纤毫毕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