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破你的内裤”
在“一二•九”大街上一处货摊云集的地方,一个小个子女人榨着新鲜的果汁,有棕果和木瓜,有卡姆果和芒果,还有其他我认不出来的当地水果。搅拌器传出的高声轰鸣抗衡着路过的摩托三轮车那更为持久的嗡嗡噪音。
我转到一处角落,看到了犰狳,被切成一片片地排列在桌上,旁边还有十几只宰杀过的海龟。远一点的地方,堆着香蕉、胡萝卜、豆类和马铃薯,还有猴子的脑壳和鸡,十几只长长的大砍刀像风中的风铃一般排成了一排。一张美洲豹的豹皮被绷紧了张开来——只卖20元美金。桌子上排列着各种鱼,包括剑鱼、水虎鱼、苏尼鱼、大巨骨舌鱼等等。有一整条街专卖木炭,布满了灰尘,稍远处则是柚子大小的蜗牛;一个个挂满血淋淋肉块的生肉摊子;松松得捆成一团的烟叶垒成了高高的一堆;木桶里则装满了橄榄、滑溜溜的猪杂一类的东西;还有可卡因的叶子和蟒蛇皮;玻璃瓶里则是装着凯门鳄的尾巴和一种丛林地带特产的啤酒;此外,还看得到用蔓藤泡制成的一种致幻饮料,装在塑料袋里,丝兰则更是随处可见了。每个人不论卖什么东西,都到这个地方来卖。
集市在城市里的十多条街道上伸展,慢慢顺着地势直延伸到河边,再继续延伸到小船上。我被簇拥在一堆自造的木制摊位之间,从一边挤到另一边。大雨开始落下,头顶上在久远年代之前以防水油布搭起的屋顶兜起了雨水,积满后又全部垮下来。雨来得迅猛,停得也快,太阳重新冒出了头,地上升腾起了水汽。之后,又下起了雨,然后太阳又再次现身。什么都没有改变,集市的热闹程度也并没有因天气的变化而有丝毫减弱。
我转向右侧的一条小径,那里比大多数地方都安静一些。小摊位一个延续一个地排列着,摊位上的小包或瓶子里都放满了各式草药。有些木碗里盛放着树根和细枝,其中,有专治女性痛经的阿卜他树皮,有据说可以用来**癌症的葡萄藤,有**肾炎的棕榈根茎,有**肝炎的肉桂,有**脱发的广藿香水,还有一罐用来**肌肉酸痛的蟒蛇油膏,以及可在水中烧滚后制成茶的玛卡春药。“很有效的!”坐在一旁板凳上满脸皱纹的女人向我保证着。
再走得远一些时,我碰到了一个男人,站在满架子装满了金褐色糖浆的瓶子一旁。瓶子上的商标上写着“撑破你的内裤”。
“对来度蜜月的人*合适了。”长着一把小胡子的小个子男人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我拿起一瓶,抓得紧紧的,先向一边,再向另一边倾斜。里面黏黏糊糊的东西从一侧慢慢倒向另一侧。小个子男人对我微笑着,他一边点头,一边咧开了嘴,眼神好像跳起了舞。他似乎知道什么我还没有搞明白的事情。他想要让我买一瓶尝尝,他想让我高兴。我放下瓶子,向他致谢。他举起一根手指。
“等一下。”他说。
他从架子上拿起一个快要见底的瓶子,倒了大约半英寸在一个脏兮兮的塑料杯里,递给了我。
我曾经在加勒比海的蒙特塞拉特喝过鲨鱼肝油,那味道很像我想象中的机油。但是这一种,尽管质地不是那么令人熟悉,却有一股深深的酒香,有一种软泥般的、黏性十足的、气味刺鼻的质地。我无从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只知道放下了空杯子后,我还想要喝。
“唔。”我出了声。现在,我们两人都上上下下地点起了头,并且都咧嘴而笑了。
我的脑子里掠过了将如何向肯尼迪国际机场的安检人员去解释“撑破你的内裤”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念头。我告诉我那位新朋友,我是一个人来的——“一个人。”我解释着,并且耸了耸肩膀。他点头点得更猛了,这一次像是表示理解。他有点悲伤地握住了我的手,并且,头还是点个不停。他拍了拍我的后背,把我送离开他的摊位。
我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安慰剂效应,或是在那圣水中真的有什么神乎其神的东西,我的知觉现在变得高度警觉,视力更加敏锐,每样东西都变得尖锐、激烈了起来。围绕在我身旁的气味变得更浓,色彩更加鲜艳,噪音也在加强。当看着排列在桌子上的鱼,我看到的不仅是鱼头、鱼鳍和鱼尾,甚至还能感知到这些鱼一路游到此处时在路上是个什么样子。我的感觉变得毫无道理,但是整个人却陷在其中。我居然还想要伸出手去抚摩这些鱼。路过处堆满了水果,它们似乎都是如此饱满、丰腴。我想要爱抚一只肿胀的橘子,结果还真的这么做了。我想象着橘汁自果皮中渗出到我的手指之上,从我的指缝间滴下,一直流到手臂上。我想要这种感觉。
我走过了一个身穿黑色坎肩,细腰上系着一条红色围裙的女人。她慢慢地将水从一个蓝色的塑料水桶倒入清理鱼的台面上,使台面变得闪闪发亮。在我昂首阔步走过时,她抬起眼来凝视着我,而我居然没有将目光转移开去。稍远处之外,另一个将头发紧紧盘在脑后的丰盈女子正在量着一条银光闪闪的鱼,鱼身大约有6英寸长,盘在她的手掌之上。她有节奏地用力将刀刺入鱼身,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鱼和她的手上都是一滩子血;她的乳尖在低领的灰色汗衫下挺立着。大串的汗珠顺着她丰满的胸脯滴下。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从未在任何时间里感受过这种不必道歉的性潜力。
十几岁时,当我想当女孩的男朋友时,却总是变成人家的亲密好友。几年过去,我在电影上的突然成功给了我曾经渴望的性的本钱。我那毫不隐瞒的敏感,从前对于异性来说并非是一种**的诱饵,此刻却突然显示出一种吸引力,在我体内渐渐注入一种为我所向往的动力。看起来,如果我没有现身在那些年轻姑娘所看过的电影中,她们应该是不会想要跟我走进公共盥洗室的,但是,不管原因是什么,我吸引女人的本事成了我成为一个男人的核心部分,成了我身份识别的一个强有力的要素。它在我身上灌输了自尊。即使当我开始了只有一个配偶的日子以后,我还是维持着一种和每一个遇到的女人调情在先的交往态度。只有在步入**段婚姻之后,我才开始积极努力着去改变我当时似乎是本能的反应。
当一个老头子向我主动开口要我坐他的独木舟去水上市场时,我马上上了船,一个念头开始在我思绪的边缘地带跳动起来。我对性需求的沉溺一直被联系到我对年轻时代的成功难以释怀的心理上来。从远处看,它们是彼此不相干的两件事,似乎毫无关联,但是在我的经验中,二者是密不可分的。毕竟,因为我的成功,我在性这件事情上变得充满了活力。所以,如果我不再寻求那种在性上的肯定,也许我也会放弃那种对成功的依附感——那是一种决定了我成年以后大半生活的成功。结婚将是一种对“现在之我”的承认,而不是让我紧抓过去不放。但另一方面,我是自己全部过往的累积,如果因为结婚而能将它们抛在脑后,我不知道要带着什么东西向前走。假如我放弃了自己的过去,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拿得出手。如果我不是那个人,那么,我是谁呢?
在脑子里纠结着这些想法的时候,我的背后突然被人捅了一下。我转回头,老头子正直直地指向我们的正前方。我立刻旋转身去,在趴下身子的瞬间,刚刚好躲过了一块非常低矮的木板,那是横卧在涨起的河水上,被当作桥板使用的。随处可以看见,一排排简陋的棚屋已经被河水淹没了**层,只要是能找得到的木板,都被拿来充当临时的人行走道和浮桥。我们漂流而过的时候,寻常的日子在这个简陋的,第三世界的威尼斯继续着。
在前方,一条独木舟上翻卷着烟雾。我们摇摇晃晃地划向它。此时,我在伊基托斯见到的一个*美丽的女人坐在她的船里,面前的碗中生着一堆小小的炭火,她在卖着一种叫做胡安尼的食物——是一种将鸡肉和米饭混合后包在香蕉叶子里的东西。在她舀入一勺米饭,正要捆扎起胡安尼的时候,我居然傻乎乎地冲着她笑了起来。当我递给她10索尔时,我们的手指还触碰到了一起。我把香蕉叶子递给老头,他则递过来一个小塑料杯。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脚已经全部都湿了。原来,我们的小船里进了水。我朝着美丽的女人耸耸肩,在我开始用杯子把船舱底部和横木间的水一勺勺地舀出去时,她对着我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