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炳和他的聋儿子王家宽在坡地上除草,玉米已高过人头, 他们弯腰除草的时候谁也看不见谁。只有在王老炳停下来吸烟的瞬 间,他才能听到王家宽刮草的声音。王家宽在玉米林里刮草的声音 响亮而且富于节奏,王老炳以此判断出儿子很勤劳。
那些生机勃勃的杂草,被王老炳锋利的刮子斩首,老鼠和虫子 窜出它们的巢四处流浪。王老炳看见一团黑色的东西向他头部扑 来,当他意识到撞了蜂巢的时候,他的头部、脸蛋以及颈部全被马 蜂包围。他在疼痛中倒下,叫喊,在玉米地里滚动。大约滚了二十 多米,他看见蜂团仍然盘旋在他的头顶,蜂团像一朵阴云紧迫不 舍。王老炳开始呼喊王家宽的名字。但是王老炳的儿子王家宽是个 聋子,王家宽这个名字对于王家宽形同虚设。
王老炳抓起地上的泥土与蜂群作*后的抵抗,当泥土撒向天空 时,蜂群散开了,当泥土落下来的时候,马蜂也落下来。它们落在 王老炳��眼睛、鼻子和嘴巴上。王老炳感到眼睛快要被蜇瞎了。王 老炳喊家宽,快来救我。家宽妈,我快完啦。
王老炳的叫喊像水上的波澜归于平静之后,王家宽刮草的声音 显得愈来愈响亮。刮了好长一段时间,王家宽感到有点儿口渴,便 丢下刮子朝他父亲王老炳那边走去。王家宽看见一大片肥壮的玉米 被压断了,父亲王老炳仰天躺在被压断的玉米秆上,头部肿得像一 个南瓜,瓜的表面光亮如镜照得见天上的太阳。
王家宽抱起王老炳的头,然后朝对面的山上喊狗子、山羊、老 黑——快来救命啊。喊声在两山之间盘旋,久久不肯离去。有人听 到王家宽尖利的叫喊,以为他是在喊他身边的动物,所以并不理 会。当王家宽的喊声和哭声一同响起来时,老黑感到事情不妙。老 黑对着王家宽的玉米地喊道:家宽——出什么事了?老黑连连喊了 三声,没有听到对方的回音,便继续他的劳动。老黑突然意识到家 宽是个聋子,于是老黑静静地立在地里,听王家宽那边的动静。老 黑听到王家宽的哭声搀和在风声里,我爹他快死了,我爹捅了马蜂 窝快被蜇死了。
王家宽和老黑把王老炳背回家里,请中医刘顺昌为王老炳治 疗。刘顺昌指使王家宽脱掉王老炳的衣裤,王老炳像一头褪了毛的 肥猪躺在床上,许多人站在床边围观刘顺昌**。刘顺昌把药水涂 在王老炳的头部、颈部、手臂、胸口、肚脐、大腿等处,人们的目 光跟随刘顺昌的手游动。王家宽发现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爹的大腿 上,他们交头接耳像是说他爹的什么隐私。王家宽突然感到不适, 觉得躺在床上的不是他爹而是他自己。王家宽从床头拉出一条毛 巾,搭在他爹的大腿上。
刘顺昌被王家宽的这个动作蜇了一下,他把手停在病人的身 上,对着围观的人们大笑。他说家宽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虽然是个 聋子,但他已猜到我们在说他爹,他从你们的眼睛里脸蛋上猜出了 你们说话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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