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兰
咕咚咕咚 (10)
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忐忑地溜出学校的小门,面对疾驰而过的?辆。他四处张望,不知道往哪里走。同时,他正在走动。
我以为,首先要知道往哪里走,然后才会行走。而此刻我知道,我首先在行走。并非远处的风景吸引着我朝哪个方向移动,而是我被世界推着行走,偶然遇到那些风景。这是我的处境。
我沿着街道行走。我此刻才发现,走出幼儿园,我面临的道路不是无限的平坦空旷,不是四面八方。我沿着街道,而不能横穿马路。这是我的处境。
我的前方是一个拐口。我以现在的速度走过去,也许会遇到某个陌生人。我停下来,站一会禮,而后继续我的行走。那样我便会和那个陌生人失之交臂。这是我的处境。
我此刻正迈着左脚,下一刻我将迈出右脚,这只脚会踩死一只虫子。如果我把右脚抬起来,左脚往前跳。我不会踩死它。它会活得久一些,他会遇到别的虫子,或者死在车轮之下。这是我的处境。
然而,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一只虫子的死活而改变。这个世界也不会因为我的出走而改变。我不至于重要的引起这个世界的注意。这是我的处境。
拐过街,我看到一位叔叔和我沿着同样的方向行走。我们的足迹便莫名其妙地重合在一起了。我看到了他。我不能理解他。他的世界对我而言是幽深神秘的。他也看着我,他也不知道我的想法。也许他觉得我没有什么神秘之处。他看我的眼神与看周围的一根电线杆、一只飞过的鸟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不觉得我是神秘的,他至多因看到一个小孩一个人在街上走而感到吃惊。换句话说,他认识不到我的神秘。他甚��忘记了自己充满怪诞想法的童年。这是人的处境。
此时,一位驼背的老人从我身边极其缓慢地走过。他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我,他浑浊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他喘着气,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他?胳膊,松垂的皮肉搭在骨头上。他的骨头是年久失修的机器,仿佛动一下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方面,长大是一件遥遥无期的事,死亡是一件不必考虑的事。另一方面,童年是一段难以捉摸的,早已忘记的时光。回忆童年仿佛是在回忆另一个人,或者,仿佛是在回忆自己的前世。这是人的处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