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大风圈外
人生的变化,往往是从不可测的地方开展开来的;中途从那一所教会学
校退出来的我们,按理是应该额上都负着了该隐的烙印,无处再可以容身了
啦,可是城里的一处浸礼会的中学,反把我们当作了义士,以极优待的条件
欢迎了我们进去。这一所中学的那位美国校长,非但态度和蔼,中怀磊落,
并且还有着外国宣教师中间所绝无仅见的一副很聪明的脑筋。若要找出一点
他的坏处来,就在他的用人的不当;在他手下做教务长的一位绍兴人,简直
是那种奴颜婢膝,诌事外人,趾高气扬,压迫同种的典型的洋狗。
校内的空气,自然也并不平静。在自修室,在寝室,议论纷纭,为一般
学生所不满的,当然是那只洋狗。
“来它一下罢!”
“吃吃狗肉看!”
“顶好先敲他一顿!”
像这样的各种密议与策略,虽则很多,可是终于也没有一个敢首先发难
的人。满腔的怨愤,既找不着一条出路,不得已就只好在作文的时候,发些
纸上的牢骚。于是各班的文课,不管出的是什么题目,总是横一个呜呼,竖
一个呜呼地悲啼满纸,有几位同学的卷子,从头至尾统共还不满五六百字,
而呜呼却要写着一二百个。那位改国文的老先生,后来也没法想了,就出了
一个禁令,禁止学生,以后不准再读再做那些呜呼派的文章。
那时候这一种“呜呼”的倾向,这一种不平,怨愤,与被压迫的悲啼,
以及人心跃跃山雨欲来的空气,实在还不只是一个教会学校里的舆情;学校
以外的各层社会,也像是在大浪里的楼船,从脚到顶,都在颠摇波动着的样
子。
愚昧的朝廷,受了西宫毒妇的阴谋暗算,一面虽想变法自新,一面又不
得不利用了符咒刀枪,把红毛碧眼的鬼子,尽行杀戮。英法各同屡次的进攻
,广东津沽再三的失陷,自然要使受难者的百姓起来争夺政权。洪杨的起义
,两湖山东捻子的运动,回民苗族的独立等等,都在暗示着专制政府满清的
命运,孤城落日,总崩溃是必不能避免的下场。
催促被压迫至二百余年之久的汉族结束奋起的,是徐锡麟、熊成基诸先
烈的牺牲勇猛的行为;北京的几次对满清大员的暗杀事件,又是当时热血沸
腾的一般青年们所受到的*大激刺。而当这前后,此绝彼起地在上海发行的
几家报纸,像《民吁》、《民立》之类,更是直接灌输种族思想,提倡革命
行动的有力的号吹。到了宣统二年的秋冬(一九一0年庚戌),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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