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幽然自清欢
不知为何,半个下午,脑海里总不时闪出这一句“莫问奴归处”。是呵,莫问奴归处,莫问奴归处。
这内心的闪念,在音乐间,尤其在箫、埙,和二胡的清韵里,竟显得越发清寂呢。想必,莫问也罢,因没人肯懂,没人能真正懂得罢。连语言和文字都不能够通透地表达呢。或许,那生命本真的况味,到底,也只可意会的。
回娘家时,亲人们自是关心我。我呢,也爱和尽管是长辈,却能聊得来的人说得多一些。能感觉出,那些关爱的言语间,甚或就直接说了出来,他们的担心,关于我的心思。劝我不要一味有出世之念,佛啊,禅的。我听了,含笑,摇头。放心,那只是一种境界。而我,修行还远远不够呢。想来,自己这一世的生,是属于红尘的罢。除非有**,感觉真的倦了,想歇歇了。所以,对身边的人,我愿意尽心尽力相待,直到自己再也无力。
年轻时,愿意和聊得来的人,说自己的感觉,希望人家能理解自己的想法,比如,诗意得近乎不属于红尘的感觉,心思时常跳脱出这繁华,安然回首,看红尘中事,一笑。这感觉,被���己用自我感觉合适的语言,对自我感觉合适的人说出,以博得人家的懂,和认同。自己呢,就会感觉满足,心生欢喜。现如今,好像已不再肯轻易念叨些这样的话了,知道,那是一种**。一个人,不可能完完全全懂得另一个人的,如此,何必还要去费心力,就连冷暖自知,也不见得呢。所以,不说也罢。其实,许多时候,语言*苍白无力了。好在,还有文字,和音乐,她们,她们的相待,永远有温度的。也好在,俗世间,还有爱相伴着。而个体生命的感念,到底,也只属于自己的。其实,被人懂得又能怎样?所以,不强求。难得糊涂,便是对个体生命的**之悟罢。
这次回娘家,我依然要在人情世故和自我心灵间转换的。还好,有音乐在。而只要和姑父见面,大家必定要吹拉弹唱一番的。二胡、笛子、箫、埙、葫芦丝及电子琴等乐器,甚至连口琴也上了场。那一日,又是这般。因我父母和他们的好朋友——一对可亲可敬的老夫妻,一起上老年大学,两个丈夫学书法、绘画,两个妻子在音乐班唱歌。今年9月再开学时,母亲还准备再报个京剧班,她年轻时,阿庆嫂的扮相和唱腔都极好的呢。而对于进入老年的父辈们,这些追求已然只是一场清欢了。
那日随姑父到他工地去,大家又顺手拿起了乐器。姑父是有定力稳妥踏实可靠的男子,年轻时极像那个叫何家劲的香港演员呢。姑父极有艺术天赋,喜爱各种乐器,舞跳得好,歌唱得也极好。可他从事的却是建筑业,他常和下属一起吹拉弹唱。闲时,他必定会鼓捣一番乐器的。我们去他家时,他会把他的乐器一件件搬出来,再一件件给我们演奏。每当这时,姑姑常笑道:看看,他又开始显摆了,又都倒腾出来。家里一来他欢迎的人,他就这样,像个孩子似的。话虽如此,姑夫的音乐一起,姑姑便和我父母伴着他的演奏唱歌、跳舞。我喜欢姑父这童心般的欢愉。
我回到家乡,姑父开车来接我时,大家在饭店吃饭。有妹妹的朋友在,其中一银行的副行长放下手里的青岛散啤,对姑父说,姑父,我觉得你更喜欢妹妹,哦,不是,是姐姐。说着,他手指向我。他自始至终把我当成妹妹,改不了口呢,每言必是妹妹姐姐地糊涂着。我直抱歉,对不起啊,我们姐妹把您弄糊涂了。爽落的妹妹早已习惯了人家将我们俩混淆——认定她是姐姐,我是妹妹。不止一次,妹妹干脆对我说,姐,以后和别人介绍时就直接说你是妹妹吧,省得还要一再解释,人家还不相信。那怎么行,事实就是事实么。我笑道。那晚,那位副行长对我姑父说完姑父更喜欢我这个侄女的话,妹妹开玩笑直嚷:不对,不对,俺姑父喜欢俺。是不,姑父?!再看俺那可爱的姑父,竟然不慌不忙,笑着开口道:小孩儿讲话儿,当着面,都喜欢。可不是么,被当着面问时,要都说喜欢。她们姊妹,我是看着长大的呢。我和他们老华家结缘时,她们姊妹还是小孩儿呢,一晃儿,几十年了,我都50多了。不成想,姑父这一番话,竟闪了我一下,天哪,可不是么,弹指一挥间,岁月——让人无语。我的童年,我的乡土,我灵魂的归处……莫问呵,莫问奴归处。那一刻,那个动心的生命追问,又来了……
还接着说那一日,在姑父工地的库房办公室,因乐器备得不全,只二胡、笛子、口琴等一齐上阵。30多岁的我,50多岁的姑父,60多岁的我父母,70岁的黄大爷,大家在一起,图的就是个乐呵。起先,他们吹拉弹唱时,我给他们拍照来着。姑父一再说,以你的形象气质,真应该拉二胡的。他还一再遗憾,自小,家里有这样的条件,为何你就没好好掌握二胡呢。说实话,我倒没在意姑父的夸赞,只经他这一说,祖父在世时拉京胡、二胡的情景陡然间闪现在眼前。只再不见了,他拉得耳热,我听得苍凉。如今,唯那生命本身的苍凉感还在,且越发渗入到了骨髓里的。想到这儿,我拿起二胡,尚未成曲调呢,那情,已悠然而至——我的童年,我的乡土,我的灵魂。那一刻,清韵幽幽,清欢自在。
这样,就很好罢。如此,尘世间,莫问奴归处,归处在清欢。
2009年7月1日(闰五月初九)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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