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暴毛睁开双眼,眨眨眼想要驱除睡意,并试着回想自己在什么地方。事实上,他正蜷躺在一片干而脆的蕨叶丛中,而不是在河族营地用芦苇做成的舒适巢穴里。他头上是土做的洞穴屋顶,仔细看全是盘根错节的植物。远方隐约传来有规律的怒吼声,起初让他有点儿困惑,接着他才突然想起,他们离太阳沉没的水边有多近。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令他颤抖的画面:他和黑莓掌为了活命,是怎么在恶水中拼命挣扎的。暴毛啐了一口,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咸咸的水味。还没离开河族老家之前,他其实是很会游泳的——河族是**一支能在流经森林的河水中自由自在游泳的猫族——只是那条流经河族的河,不像太阳沉没的地方那条河那么汹涌险恶。就算是河族猫掉进恶水里,也没办法轻易活命。
回忆仿佛河水般不断涌现。星族从四大猫族里挑选了几只猫,要他们跋山涉水,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午夜,聆听她要传递的信息。这些猫历经千辛万苦,经过未知的土地,穿越无数个两脚兽的恐怖巢穴,应对恶犬与田鼠的猛烈攻击,好不容易才完成任务,却发现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午夜原来是只獾!
暴毛一想起午夜告诉他们的恐怖信息,便觉得脊背阵阵冰凉。两脚兽们正计划着一个残忍的阴谋——他们要摧毁森林,建造一条新的雷鬼路。所有猫族都得离开,而星族选中的猫则必须负起警告其他猫族的责任,并且带领所有猫找到新的家园。
暴毛坐了起来,扫视洞穴四周。一道从悬崖顶端流下的微光,照亮了整个洞穴,新鲜的空气中夹带着咸水的气味。午夜这只獾已经不见踪影。紧贴着暴毛安睡的是他的妹妹羽尾,她卷曲的尾巴轻轻盖住鼻子;睡在羽尾另一边的是褐皮——一只凶猛的影族武士;暴毛见褐皮睡得这么舒服,心里觉得很安慰。之前,她的腿被老鼠狠狠咬了一口,现在伤势应该好多了,午夜储存的药草的确能**伤口感染并帮助她入睡。洞穴的另外一头是风族的学徒鸦爪,他的灰黑色皮毛在蕨叶丛中就像一层保护色,几乎让他完全隐形;*接近洞口的是褐皮的哥哥黑莓掌,他伸展身子,安稳地躺在鼠爪旁边;鼠爪像颗毛球般地蜷着身体。暴毛看到这两只来自雷族的猫,竟然可以这么靠近,不禁既心酸又嫉妒,真想把他们俩分开。可是他又觉得,喜欢像鼠爪这样有勇气又乐观的猫,自己怎么有资格?而且,他们不是同一族的。对鼠爪来说,黑莓掌会是一个更好的伴侣。
暴毛知道应该叫醒大家,踏上回森林的旅途,但他又不想打扰他们的美梦。“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他想,“在我们正式上路之前,一定要养精蓄锐,以便迎接更多的挑战。”
暴毛把身上的蕨叶抖掉,踏着沙地朝洞口走去。他踩上洞口潮湿的草皮时,一阵强风猛吹过来。前一晚差点儿葬身水底的他,现在终于恢复干燥清爽了。一夜好觉让他消除疲劳、恢复了精神。暴毛环顾四周,发现洞穴前端就是悬崖的边缘,悬崖下方则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映照着黎明鱼肚白的曙光。
暴毛一边张口呼吸新鲜空气,一边搜寻猎物的气味,可惜他只嗅得到一股獾的强烈臭味。他瞥见午夜端坐在悬崖上,小巧而明亮的眼睛坚定地望着逐渐消失的星星。午夜身后的天空,远方的荒野上,有道乳白色的光芒,那是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暴毛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尊敬地向午夜点点头,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早安,灰武士!”午夜的低沉嗓音听起来很欢迎他,“睡饱了吗?”
“睡饱了,午夜,谢谢你。”暴毛还是觉得,问候一只獾,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獾一直以来都是他们的天敌。
但午夜并不是一般的獾。除了巫医外,她似乎比任何武士都更接近星族。她曾走遍千山万水,获得了预知未来的神圣智慧。
暴毛瞥了午夜一眼,发现她的眼睛仍紧紧盯着黎明中的残星。“你真的有办法解释星族的预兆吗?”暴毛好奇地问,暗自希望随着日光普照,她昨晚的恐怖预言已经蒸发了。
“处处都有预兆,”午夜回答,“星光、流水、波光……这个世界一直在说话——就看你是否愿意用心倾听。”
“那我一定是聋了,”暴毛说道,“我看见的未来似乎一片黑暗。”
“不是这样的,灰武士。”午夜高声说道,“你看,”她用口鼻部指向太阳沉没的那边,一颗代表星族武士的星星正在地平线闪闪发光。“星族已经看见我们聚集在这里了,他们很高兴。黑暗的日子来临时,他们将伸出援手来帮助我们。”
暴毛凝望着那个耀眼的光点,*后轻叹了一声。他不像巫医,可以自由地跟武士祖灵交流。他的任务是要为同族贡献自己的力量与格斗技巧,只是现在,他的责任似乎是拯救森林里所有的猫。午夜曾经明确地警告大家:要是猫族不能抛开对边界的执著、同心协力的话,那么,他们的末日就不远了。
“午夜,等我们全都回到家——”
暴毛还没问完问题,一阵嘶叫声突然间打断了他。暴毛连忙转身,看见鼠爪冲出獾的洞穴。鼠爪站在洞口,一身暗姜色的蓬松毛发跟耳朵全竖了起来。
“我快要饿昏了!”她叫道,“这儿有什么猎物吗?”
“麻烦让开一下,让我们都出去好不好?”鸦爪不耐烦地在她身后说道,“或许等我们都离开这里以后,我就可以告诉你到底有没有东西吃。”
鼠爪往前跳了几步,风族的学徒便向前冲去,羽尾则紧跟在后。羽尾在阳光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暴毛起身跃过荒原,跟自己的妹妹磨蹭鼻心。暴毛并不是星族选中的猫,但他坚持要沿途保护羽尾。暴毛和羽尾兄妹俩的母亲早逝,父亲又住在另一族。比起其他有手足的猫,这种种原因让他们的关系来得更亲密。
午夜跟在暴毛身后缓缓挪动身躯,对着众猫一一点头示意。
“褐皮今天早上已经好多了,”羽尾报告,“她说肩膀几乎不痛了。”接着,她又对午夜说:“你的牛蒡根真的很有用。”
“牛蒡根的确很好,”午夜用她低沉的嗓音说,“现在,受伤的武士又可以出发了。”
就在午夜说话的时候,褐皮也出现在洞穴口。暴毛发现,她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走路也不一跛一跛的了,真让他松了一大口气。
紧跟着褐皮现身的是她的哥哥——黑莓掌。黑莓掌走出洞外,被耀眼的阳光照得直眨眼。“太阳出来了,”他说,“我们该出发了。”
“但我们都还没吃早餐呢!”鼠爪抱怨说,“我的肚子叫得比雷鬼路上的任何一只怪兽都还要大声!我现在都能把一整只狐狸吞下肚了。”
暴毛没办法说什么,因为他自己也饿坏了,而且他很清楚,如果没有吃的东西,他们这群猫就没有办法面对眼前这趟漫长而艰辛的旅程。但另一方面,他也同意黑莓掌的想法:要是不赶紧回到森林,从而导致更多的猫伤亡,又该怎么办呢?
黑莓掌的表情满是愤怒,他坚定地回答鼠爪:“我们可以在路上捉猎物吃。只要我们**回到森林里,就可以停下来休息,尽情狩猎了。”
“你这个爱发号施令的笨毛球!”鼠爪喃喃抱怨道。
“黑莓掌说的没错,”褐皮也说,“我们都不能预测家园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其他的猫也低声赞同,就连比鼠爪更喜欢挑衅黑莓掌的鸦爪也没有多说什么。暴毛有些惊讶,但又恍然大悟:尽管各族的猫一开始相处得并不融洽,但是,眼前巨大的威胁已经让他们团结起来。他们一心一意想要拯救每一个猫族,以及遵守长久以来保护他们的武士守则。暴毛觉得很窝心,因为,他自己对河族的忠诚就很复杂了,像他和羽尾这种身上只流着一半河族血液的猫,难免经常被族里的其他武士质疑。但他也知道,他在这里已经结交到一群真正的朋友,不会在意彼此间族群的差别。
黑莓掌朝午夜走去,站在她面前。“我代表所有的猫族,向你表达谢意。”他说道。
午夜咕哝着:“还不到告别的时候。我会跟你们走到森林里,确保你们走的线路正确。”
其他猫还没来得及表示赞同或感谢之意,午夜就已经迈开沉重的步伐,开始穿过荒原。而她眼前的天空,因为太阳正缓缓从地平线升起而变得明亮、刺眼。暴毛眯起眼睛看着这道金黄色的光芒,心里充满了感激。之前的夕阳曾经带领他们找到太阳沉没的地方,如今的日出则将大伙儿带上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