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哈格尼草地转角处(A Corner of the Meadow at Eragny)”,是卡米耶·毕沙罗(Camille Pissarro)的一幅油画作品。
**眼看到这幅画,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觉,就像所有名画一样,你永远不知道它们究竟有名在哪里。
可是,这幅画却十足地吸引了我的目光,不是因为它的技巧,不是因为它的构图,而是因为它的名字,有着“转角”二字。
我喜欢转角,每次在大街小巷送外卖时,我总喜欢骑着脚踏车,在巷弄与转角间穿梭着。
我期待在下一个转角,能够看见自己从来没看过的事物。
不管下个转角可能是危险的、难过的,或者令人惊喜的,我总是不断地往前冲,期待着下一个转角。
因为如果不走过去,你不会知道在转角之后,会遇到什么。
记得**次听到这句话,是从高中物理老师的口中听到的。
那时的我穿着高中生俗不拉叽的制服,呆呆眯着眼重复他的话,同时心里面还在猛嘀咕: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人生有很多个转角,或许不见得是好的,可是只要你撑过去,下个���角一定会更美好的。”
那时候的我年纪还小,还不懂老师话中的含意,但后来我就懂了,因为在他说完这些话没多久,我的高中物理就被他当掉了。
一直到现在,我还是很怀念他,很希望有机会可以带着麻布袋和拳头去探望他。
怀念归怀念,他的一席话倒是影响了我。我开始对转角产生好奇,很想知道在转角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转角,我不会从台湾跑来上海。
如果不是因为转角,我不会一待就是三个多月。
如果不是因为转角,我不会来到幸福131打工。
如果不是因为转角,我也不会认识“她”……
“是他!就是这家伙骑着单车撞上我们的车子!都是他的错!”
“明明就是你们突然煞车,我才会闪避不及撞上去的!我怎么知道一绕过路口的转角,就会看见你们停在那里?”
几个小时以前,我正骑着脚踏车,在上海的巷弄里急着送外卖,当我绕过路口转角时,从另一个方向行驶而来的轿车,竟然突然紧急煞车停在转角;我闪避不及因此撞上他们,脚踏车上一堆外卖的食物更是撒了一地。
我倒在地上,看着前座穿着整齐制服的司机走下车,我以为他要扶我起来,没想到他却连忙走到后座,然后打开轿车车门,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随之踏出车外。
坐在后座的女孩,有着白白的皮肤和卷卷的长发,她的手上拿着一本时装杂志,身上穿着缀有蕾丝的连身长裙,如果再替她加上一顶王冠,活脱脱就像是个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
她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她。我以为像她这样子的公主小姐,大概会贴心亲切外加有礼貌地把我扶起来,问我有没有怎么样,甚至坚持送我一台*新型的脚踏车,以表达她*衷心的歉意。
但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眼前这位公主小姐一直坚持他们并没有错,她一直强调是因为看到路边冲出一只狗,才会紧急煞车的。
“难道就因为你在赶时间送外卖,我们就应该别煞车,然后让一只无辜可怜的小狗因此残忍地被撞上吗?!”
俗话说得好,好男不跟女斗。
原本我是不想和这位公主小姐争论什么的,可是见到她如此无礼,我也不想跟她再客气下去。
“秦朗,人生就是不停的战斗啊!”
这是我的好友九把刀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虽然他人在台湾,可是他的话仍旧在耳边响起,所以,我决定跟公主小姐据理力争到底。
双方越吵越凶,在没有交集之下,我们只好请街道调解委员会来主持公道。
我原本以为调解委员应该会替我说几句公道话,结果他也只是低头做着记录,偶尔虚应几声。
于是,在司机以及公主小姐的夹杀之下,我渐渐略居下风。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救小狗没有错,可是……”
“可是什么?”公主气焰高涨地看着我。
“可是……可是我的脚踏车坏了……”
其实,他们赔不赔我脚踏车,我一点也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他们的态度,尤其是眼前的这位公主小姐,她怎么可以把这场车祸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我的身上呢?
有钱人家的大小姐,都这么讨人厌吗?
走出调解委员会,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可是我的心情,仍然处在极度的气愤当中。
我一点也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难道低头说句道歉的话有这么难吗?
我牵着破烂的脚踏车,盘算着待会儿回到幸福131要怎么跟崔哥交代,要是他看到送外卖的脚踏车变成这副德行,肯定又是一阵骂。加上刚才车祸中撒在地上的炒米粉、大肠面线、猪血糕、蚵仔煎……看来又有好几天得要做白工了!
“喂!”
不知什么时候,公主小姐的名贵轿车开到我旁边,她摇下车窗,然后把一叠钞票丟进我脚踏车的篮子里,像是在施舍什么东西给乞丐一样。
“给你。”
“这是什么意思?”
我对她的举动有些生气。
“给你买台新车。”
公主对自己伤人的举动浑然不觉。
“你刚才不是说你没有错吗?干嘛赔我脚踏车?”
“这是代表我很仁慈,不是代表我认错,我是‘送’一台脚踏车给你,不是‘赔’一台脚踏车给你。”
我看着公主小姐骄傲的神情,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让她可以这么恣意地践踏别人的自尊与人格啊?
我愣了一下,然后把钞票以**的抛物线扔回车窗内,只见她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仿佛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她一样。
“小姐,你完完全全搞错了!我要的只是一句对不起,而不是一台车!”
说完这句话,我便潇洒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一想到她可能在背后气得直冒烟,我就忍不住在心里一直偷笑着。
哈哈!爽快!
“爽快?神经病!自尊一斤多少钱啊?你知不知道少掉一台脚踏车,我们会损失多少外卖的客人?”
回到了幸福131,我把事情原委告诉崔哥,如我所预料的,崔哥劈里啪啦碎念个没完,店员小胖和车仁则在一旁看好戏,完全没有帮我说情的意思。
“崔哥,我也不愿意啊!我本来只要再存一个月的钱就可以回台湾了,现在不但要赔你那些打翻的外卖,还得要花钱修脚踏车……”
“秦朗,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上海的台湾小吃店是越开越多了!竞争这么激烈,你现在又给我出这个乱子……”
眼见崔哥碎念个没完,我赶紧跟小胖和车仁打pass,请他们出手相救……呃,我的意思是出嘴相救……
“崔哥,你就别骂秦朗了啦!我相信他也不是故意的……”
“就是啊,更何况你如果把他骂跑了,我们店里卖得*好的招牌蚵仔煎要谁来做?”
“唉!真搞不清楚谁才是老板……”崔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走回厨房去了。
我松了口气,用眼神向小胖和车仁道了声谢,然后重新把目光移回这间名为“幸福131”的店里。
幸福131是家位于上海老城隍庙附近的台湾小吃店,从店里可以远眺相当有名的东方明珠电视塔。
这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店里的客人稀稀落落。
我、小胖和车仁是这间店里仅有的三位员工,崔哥则是这间店的老板兼主厨。
“你会做什么?”
**次见到崔哥时,他从头到脚打量着我。
虽然幸福131的门上张贴着招聘启事,可是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前来应征的竟然会是一个台湾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