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春寒料峭。
2006年2月的**,苏州依旧像往年这时候的天气一样晴好,但从寒冷的空气中却还能尝出江南特有的湿冷味道。
杨明义又一次风尘仆仆地从京城回到了他的故乡,那一种特有的湿冷味道让他觉得家乡依旧是那么亲切,此次的江南之行就是要圆他自己心中的“水乡墨梦”一为创作“江南百桥图”而来。
自古以来,江南就是“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代名词。唐末韦庄一阙《菩萨蛮》道: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舂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疑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正是这一片温柔的富贵乡,吸引了多愁善感的文人逸士,也正是这些文人逸士,在这里抒怀他们的喜怒哀乐,从而造就了江南这片土壤的特殊情怀。
山是温的,水是软的,风是柔的。浓荫相接,遮蔽着伫立了百年、千年的城墙、宝塔。身在苏州,可以听见太湖的波涛,寒山寺的夜半钟声;身在苏州,可以凝眸注视小桥流水,枕河人家。仿佛随时都可以穿越千年的时空,注视耸立的馆娃宫,听西子的笑声,品味李太白的“美人如花隔云端”的意味。
苏州原本可以张扬,因为它拥有了可以张扬的一切,可是它永远静静伫立在那一片叫江南的土地上,沉静如水,内敛典雅。
在这江南之地,又是“桥”*让那些文人墨客,每每}不念。数千年来,无数文人学士咏物喻志,托之诗歌,有关桥梁篇章,多有佳作,绮思丽句,声韵铿锵,*能传桥之神,尽桥之态,谐桥之趣,彰桥之功。
“梦里几度到苏州,乌鹊桥红看晚霞”。 “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 “水似棋文交度郭,柳如行障严遮桥”。“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
小时候的杨明义就读到过唐人李白笔下的桥: “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秋日傍晚,诗人独自登楼,俯瞰夕阳下的景色……多么美的一幅图画啊!其中颔联两句“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 凡是为别人弄过传记的人,都知道这活儿委实不好干。一本传记,既不能编成年谱,又不可偏离本末,既不能堆砌素材,又不能过于文学,让人叫得一声好,概率是很低的。古人的好传记倒是多得很,其中的不少经典,写的都是艺术家,而那文本自身也是艺术品,有气场,有寄托,陈义甚高。当然,《徐文长传》那样的作品,我们是不必再指望产生了,气候变了,一切都在跟着变。即使徐文长活到今天,保不准也在忙着造山庄,紧着装修还来不及,谁还拿着砖头去砸自己的天灵盖。时代的力量实在太大了,我原以为中国的田园美学根深蒂固,但几乎是在转瞬之间,杜牧的杏花雨意,王维的鸡犬桑麻,就被所向披靡的推土机,推了个一干二净。推了真的,再造假的,水泥制作的仿古物上再高高挂上写着明清遗风的一方匾,不过那时人的书法竟也充满着欲望,直让人叹得一声罢了,潜台词却是:所谓真正的江南水乡,而今安在哉?
然而,这又恰巧显出了杨明义艺术创作的价值,既然真正的江南水乡已经打了折扣,那么,杨明义的水墨水乡却给人留下了一个长久萦怀的梦。杨明义长期为江南水乡传神写照的时候,他所描摹的对象,还是一副本真的样子。当年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都被提炼到自成一家的水墨当中了。这正应了那样一句话:梦,是曾经醒着的生活。而在今天,我们再来面对这种水墨水乡,便会和画家的纪录与创作一道,共同营造出近于伤逝的情结,而这类伤逝的情结,乃是人们易于**的意绪,李太白的《春夜宴桃李园序》已经是写绝了,嗡然黄钟大吕,余响千古不绝。
捧读金凯帆先生为杨明义所作的传记,我再一次想起了杨明义的水墨水乡的价值。在近年出版的题为《水墨之旅》的文集中,已经有六十余篇各路名家的文章,对杨明义的水墨水乡,在理论上作出了独到的解析,而现在的《水乡之子》,又恰恰从另一视角,展示了这种价值的由来与走向。可以说,有了述评体的《水墨之旅》与述实体的《水乡之子》相继问世,对于杨明义的艺术创作的总结,将会更为完整,也会更为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