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闪亮的星星
云生:
一月六日的傍晚,我到了法兰克福。全球*盛大的布艺展览,明天就在这里举行。
法兰克福的气温只有零下九度,漫天风雪。冒失的我,在雪地上滑倒了两次,好不容易才爬起来。
因为滑倒的时候弄湿了头发,发梢竟然结了冰,冷得我直打哆嗦。
我住在与展览馆隔了一条河的酒店,这边的酒店比较便宜。我住的酒店就在河畔,在房间里,可以看到雪落在河上。
**天,在展览馆里,我看到一幅来自印度的布,淡黄色棉布上,用人手绣上了一朵朵白色的雪花,手工很精巧。你知道雪花吗?这种外形有点像百合的雪白色的花,象征逆境中的希望。
它是代表一月的花,而你是在一月出生的。
在窗前挂上这样绣满雪花的布,那不是等于挂满了希望吗?那一年的十二月下旬,我到发廊把留了十年的长发剪掉。
“太可惜了,头发已经留到背部。”我的发型师阿万说。
阿万依我的意思把我的头发剪短,露出一双耳朵来。
离开发廊时,我觉得整个人轻松得多了,长发,原来一直是我的负累。
没有了长发,街上的寒风吹得我的脖子很冷,这**的气温突然下降,只有七度,听说再晚上点,温度还会更低一些,我赶紧去买一座电暖炉。
买电暖炉的人很多,货架上剩下*后一座,你跟我差不多同一时间看到这**的一座电暖炉。
那天的你,穿着很多衣服,毛衣外面加了一件棉袄、棉袄外面又穿了一件毛衣,毛衣外面还加了一件厚绒外套,个子高大的你,看来弱不经风,不停地咳嗽。那一刻,我竟然对你动了慈悲之心。
“你要吧。”我把电暖炉让给你。
我不忍心跟一个这么虚弱的男人争夺一座电暖炉。
“你要吧。”你竟然毫不领情。
“还是你要吧。”我说。
“你要吧。”你不肯接受我的好意,彷佛接受一个女人的好意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那我不客气了。”我说。
“你为什么不买一张电毯?”本着同情心,我向你提议。
“谢谢你,盖上电毯,感觉好像坐在电椅上等候行刑。”你一边擤鼻涕一边认真地说。
当然,世上*保暖的,是情人的体温。
我开车��停车场出来,经过百货公司旁的露天咖啡座,隔着落地玻璃,刚好看到你正用一杯热烫烫的咖啡送药。我听人说,寂寞的人,感冒会拖得特别长,因为他自己也不想好。
感冒本来就是一种很伤感的病。
我把那座电暖炉拿回家里,电暖炉开着之后,室温提高了很多,但是因为干燥而令皮肤绷紧的感觉,并不好受,我在脸上涂了很多雪花膏,也在脖子上涂了一些。
政文打电话回来,问我他的荷包有没有留在家里。
“你等我一下。”
我在床上找到他的荷包。
“找到了。”我告诉他。
他早已经挂线,他是个没耐性的人。
我开车把荷包送去给他,他的职员说他出去了,好像是去吃东西,我把荷包放在他办公室里。
就在那个时候,杜惠绚打电话给我。
“你还不来?”
“我已经在车上了。”我说。
惠绚的日本烧鸟店明天就开幕,她是大股东,我是小股东。我是她*要好的朋友,她说她的一切都应该有我的份儿,除了男人和遗产。
惠绚的心愿是开餐厅,那么她可以天天坐在收银机前面数着花绿绿的钞票。
一年前,我们结伴去鹿儿岛,在那里,我们爱上了流连烧鸟店。
日本的烧鸟店,就是专卖烧鸡串的地方,一般都开在地窖里,面积很小,客人很拥挤,空气氤氲,在那个地方谈心,别有一番风味。
回到香港以后,惠绚决定开一间烧鸟店。我们在湾仔星街找到一个地铺,那里从前是一间义大利餐厅,歇业后空置了大半年。
我*喜欢餐厅有一个后园,坐在那里,可以看到天空。
惠绚那笔资金,是她男朋友康兆亮替她付的,他是做生意的。
我们的烧鸟店,店名叫“燃烧鸟”,是我改的。爱是用来燃烧,而不是用来储存的。
光尽而灭,这是我所追求的爱情,你会明白吗?我来到烧鸟店,装修工人还在作*后冲刺。
惠绚见到我,吓了一跳,问我:
“你为什么把头发剪短?”
“觉得闷嘛。”我说。
“人家会以为你失恋呢,失恋女人才会把头发剪得那么短。”
“不好看吗?”
她仔细地打量我,问我:“脖子不觉得冷吗?”
“以后我可以每天用不同的丝巾。”我笑说。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忙到凌晨五点多钟。
回到家里,政文已经准备睡觉。
“你用不着拿荷包给我,我只是叫你看看荷包是不是留在家里。”他说。
“你没发觉我有什么不同吗?”我问他。
他爬上床,望着我,问我:“你的头发呢?”
“变走了!”我扮个鬼脸说,“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干吗把头发剪掉?”他钻进被窝里问我。
“喜欢吗?”
“没什么分别。”他随手把灯关掉。
“你没感觉的吗?那是一把你摸了八年的长发。”
我觉得男人真是*不细心的动物。
“告诉你,我今天赢了很多钱。”他得意洋洋地说。
“你一向很少输。”我说。
他在我脸上吻了一下,说:“睡吧。”
“政文,我们在一起几年了?”
“要结婚吗?”他问我。
“会不会有**,你对我,或者我对你,也不会再有感觉?”
“不会的。”
“你不会,还是我不会?”
“你不会。我一向很少输的。”他说。
“真的不要结婚?”他再问我一次。
“为什么这样问我?”
“女人都希望结婚,好像这样比较幸福。”他让我躺在他的手臂上。也许,我是幸福的。
我们住的房子有一千九百多呎,在薄扶林道,只有两个人住,我觉得委实太大了。房子是政文三年前买的,钱是他付的,房契写上我和他的名字。政文说,房子是准备将来结婚用的。
政文是一间股票行的**职员。
我开的欧洲轿车也是政文送给我的。
每个月,他会自动存钱进我的户口,他说,那是生活费。
他是个很慷慨的男人。
花他的钱,我觉得很腐败,有时候,又觉得挺幸福。
政文比我大十年,他是我**个男朋友。
他觉得照顾我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而我,也曾经相信,爱他,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我有这个责任。
已经够幸福了,我不认为要结婚才够**。
也许觉得太幸福了,所以我把头发变走。
第二天醒来,我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是感冒,一定是买电暖炉时跟你靠得太近,给你传染了。
没有任何亲密接触,连接吻都没有,竟然给你传染了,害得我躺在床上无法起来。你送给我的**份礼物竟然是滤过性病毒。
下午四点半钟,惠绚打电话来催促我。
“你还没有起床吗?开幕酒会五点钟就开始了,大家都在等你。”
“我好像感冒。”我说。
“给杨政文传染的吗?”
“不,不是他。”
开幕酒会上,惠绚打扮得很漂亮,她打扮起来,挺迷人的。
政文和康兆亮是中学同学,很谈得来,我是先认识康兆亮才认识惠绚的。那时惠绚刚刚跟康兆亮一起,康兆亮带她出来跟我们见面,我没想到她会留在康兆亮身边五年。康兆亮是个用情不专的男人,我从没见过有一个女人可以跟他一起超过一年。
他可以给女人一切,除了婚姻和忠诚。
惠绚彷佛偏要从他手上拿到这两样他不肯给的东西。
徐铭石也来了。
我的正职是经营一间布艺店,徐铭石是我的伙伴。
除了惠绚,他是我*好的朋友。徐铭石油一个要好的女朋友周清容,她是外展社工。他们的感情一向很好,但是去年冬天,他们突然分手。
分手的原因,徐铭石一直守口如瓶,每当我想从他口中探听,他总是说:“逝去的感情,再谈论也没意思。”
他一向是个开朗的人,唯独分手这件事,他显得很神秘。
这一次分手也许是他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
自此以后,我也没见过周清容,从前,她有空的时候,时常买午餐来给我和徐铭石。
“你的新发型很好看。”徐铭石说。
“谢谢你,你是**个称赞我的人。”
他摸摸自己的脖子,问我:“这个地方不觉得冷吗?”
我的脖子一定是很长了,不然不会这么多人关心我的脖子。
离开烧鸟店之后,我在时装店买了一条围巾。
那是一张很大的棉质围巾,黑色底配上暗红色玫瑰,可以包着脖子和整个肩膊。
我的脖子果然和暖了许多。
回到家里,我开着电暖炉睡觉。我的头痛好像愈来愈厉害。
第二天黄昏,头痛好像好了一点。
我换过衣服回去烧鸟店,反正坐在家里也很无聊。
出门的时候,突然下着微雨,我本来想不去了,但是开张第二天,就丢下惠绚一个人,好像说不过去。
“你不知道有一个古老方法治感冒很有效的吗?”惠绚说。
“什么方法?”
“把你冰冷的脚掌贴在男人的小肚子上连续二十四小时,直至全身暖和。”
“谁说的?”我骂她胡扯。
“要是你喜欢的男人才行呀。”她强调。
“你试过吗?”
“我的身体很好,这五年也没有患过感冒。”
“那你怎知道有效?”
“我以前试过。”她自豪地说。
那似乎是一个很美好的经验。
没想到这**晚上会再见到你。
“欢迎光临。”我跟你说。
你的感冒还没有好,你这个样子,根本不应该走到街上,把病菌传染给别人。
你抬头望着我,似乎不记得我是谁。
原来,****里并没有留下任何印象,我真的不甘心,我长得不难看呀,你怎会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有没有到别的地方去买电暖炉?”我问你。
“嗯?”
你记起我了。
“不需要了。”你说。
“你怎么知道有这个地方的?我们昨天才开幕。”
“这里是重新装修的吗?”你问我。
“你以前来过吗?”
你点点头。
“这里以前是一间义大利餐厅,曾经很热闹的,后来歇业了,这里也丢空了大半年。”我说。
我发现你的鼻子红通通的,是感冒的缘故吧?这一刻,才有机会看清楚你的容貌,你的头发浓密而凌乱,是一堆很愤怒的头发。胡子总是剃不干净似的,脸上有很多胡髭。
惠绚来问我:“你认识他的吗?”
“只见过一次,是买电暖炉时认识的。”
“你好像跟他很熟。”
从**天开始,我就觉得跟你很熟,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
你拿了一袋药丸,放在桌上。
“要热水吗?”我问你。
“不用了。”
你用日本清酒来送药。
“医生没告诉你,不该用酒来送药吗?”
“我没有用酒来送药,我是用药来送酒。”你带着微笑狡辩。
第二天,看完医生之后回到烧鸟店,我也照着你那样,用半瓶日本清酒来送药。
你知道,药太苦了,不用酒来送,根本不想吞,尤其是咳嗽药水,味道怪怪的。
把药吞下之后不久,我坐在烧鸟炉前面,视线愈来愈模糊,身体好像快要沉下去,只听到惠绚问我:“你怎么啦?”
“我很想睡觉。”我依稀记得我这样回答她。
惠绚、烧鸟师傅阿贡和女侍应田田合力把我扶下来。
惠绚哭着说:“怎么办?”
“叫救护车吧。”有人说。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是护士把我弄醒的。
“医生来看你。”她说。
我张开眼睛,看到一个穿着白袍,似曾相识的人,站在我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你问我。
“苏盈。”我说。
你用听诊器听我的心跳,又替我把脉。
“你吃了什么?”你温柔地问我。
“我用酒来送药,不,我用药来送酒。”我调皮地说。
“你吃了什么药?”你一本正经地问我。
“感冒药。”
“吃了多少?”
我还在想,护士已经抢先说:
“你是不是自杀?”
自杀?我失笑。
“吃了多少颗感冒药?”你再一次问我。
“四、五颗吧,还有咳嗽药水。”
“没事的,让她在这里睡一会吧。”你跟护士说。
“我想喝水。”我说。
穿着白袍的你,轻袂飘飘地离开了我的床边,听不到我的呼唤。
我在医院睡了很香甜的一觉,翌日醒来,**眼看到的人,竟然也是你。
你跟昨天一样,穿着白袍,这一次,你的面目清晰很多了。脸上带着微笑,鼻子不再红通通。
你的**上写着:秦云生医生。
“以后不要用药送酒了。”你一边写报告一边对我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来服药的。你可以出院了。”
我真气,你是罪魁祸首呀。
政文和惠绚来接我出院。
“我昨天晚上来过,你睡着了。”政文说。
“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呀。”
“你不是自杀吧?”
没想到他一点也不了解我。
“她那么怕痛,她才不敢自杀。”惠绚说。
“原来那个人是医生吗?”惠绚问我。
“他是个坏医生。”我说。
教人用酒送药,还不是个坏医生吗?
回到家里,我用水送服你开给我的感冒药,睡得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整个人也舒服多了。
我真笨,怎会听你的话用酒来送药?
过了不久,你又来到烧鸟店。
你总是喜欢坐在后园里。
“你没事吧?”你问我。
“没想到那天病得那么凄凉的人竟然是个医生。”我笑说。
“医生也会病的,同样也会患上不治之症。”你说。
“急诊室的工作是不是很刺激?”惠绚走过来问你。
“从来没有一个脸**着血的英俊的浪子,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美丽女子冲进急诊室来,说:‘医生,你救救她!’”你笑着说。
“电影都是这样的。”惠绚说。
我站在旁边,没有开口,我也曾经做过这一种梦,梦中我为我的男人受了重伤,血流披面的他,抱着我冲进医院急诊室,力竭声嘶地恳求医生:“医生,你救救她!”
那是地久天长的梦。
死在情人的怀抱里。
我没有告诉你,怕你笑我。
在烧鸟店第三次见到你,是我去法兰克福的前夕。
你一个人来,幽幽地坐在后园。
“一个星期来三次,真不简单。”惠绚说。
我曾一厢情愿地以为你为了我而来。
“你一点也不像医生。”我说。
“医生应该是一个样子的吗?”你说。
“起码胡子该刮得干净一点,头发也不应该那么愤怒。”
你默默地坐了一个晚上,你似乎又不是为我而来。
“你明天还要去法兰克福,你先走吧。”惠绚说。
我穿起大衣离开,街上有一个流动小贩正在售卖丝巾。
他卖的丝巾,七彩缤纷,我挑选了一条天蓝色的,上面有月亮和星星的图案。我把丝巾束在脖子上。
我忽然在人群后面看了到你。
“医生,你也走了?”
“你的丝巾很漂亮。”你说。
“我喜欢星星。”我说。
“是的,星星很漂亮。”
“秦医生,你住在哪里?”
“西环*后的一间屋。”你说。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我立刻拿出地图,寻找你说的西环*后一间屋的位置。我想,大概就是那一间了。我站在阳台上,就能看到你住的那一幢大厦。我在想,哪一扇窗是属于你的?
早上,政文还在睡觉,我没有叫醒他。徐铭石来接我一起去机场。
“听说法兰克福那边很冷。”徐铭石在机舱里说。
“天气报告说只有零下六度。”
“这个给你。”他从背包拿出一个用花纸包裹着的盒子给我。
“是什么东西?”
“很适合你的,打开来看看。”
我打开盒子,是一条方形的丝巾,上面印满七彩缤纷的动物图案。
“你现在需要这个。”
“谢谢你。”
那是一条全丝的颈巾,束在脖子上很暖。
在飞机上,我想起了你和你的胡髭,突然觉得很好笑。
“你笑什么?”徐铭石问我。
“没什么。”我笑着说。
因为我想起你。
像往年一样,我们住在展览馆另一边的酒店,这边的酒店比较便宜。
**天在展览馆里,我被一个法国布商的摊位吸引着,他们的丝很漂亮。
“价钱很贵。”徐铭石提醒我。
“但是很漂亮啊!”我不肯离开摊位。
摊位上那位法国女士送我一块淡黄色的法国丝,刚好用来做丝巾。
离开法兰克福,我和徐铭石结伴去马德里游玩。
政文对徐铭石很放心,他从来不担心我们会发生感情。真正的原因,也许并不是他信任我,而是他看不起徐铭石,他认为徐铭石不是他的对手。
我和徐铭石有谈不完的话题,若有**,我们成为情人,也许就不能无所不谈了。
我喜欢他,但我不会选择他作为厮守终生的人。
不要问我为什么,厮守终生也好,过客也好,只是相差一点点。他不是我要寻觅的人。
然则,是政文吗?我开始反覆问自己。
在马德里的*后**,我在一间瓷砖店里发现一款很别致的手烧瓷砖。那是一款六吋乘六吋的白色瓷砖,上面用人手绘上各行各业的人,其中一块瓷砖是医生和病人。正在替病人诊病的年轻医生,头发茂密而凌乱,脸上有胡髭,出奇地跟你想像;那个病人,是一位长发披肩,脸带愁容的女子。
我买下那一块瓷砖,放在背包里。
“你买来干什么?”徐铭石问我。
我也无法解释,也许从那一刻开始,我已经在背叛政文。
我在酒店打了一通电��给政文。
“我今天又赢了!”他兴高采烈地告诉我。
我突然觉得很厌倦,把电话挂断。
回到香港那天,政文来机场接我。
“为什么那天通电话时突然被打断?”他问我。
“酒店的机楼发生故障。”我向他撒谎。
在车上,我默默无言。政文滔滔不绝地告诉我他这两个礼拜以来彪炳的成绩。
我突然觉得他是那么陌生。
八年前,他不是这样的。
他充满自信,很有理想。
现在,他已变成一个赌徒。在他的生命里,只有输赢和买卖。
如果生命只有胜负,多么枯燥。
“为什么不说话?”他问我。
我不是不说话,而是不懂说什么。
“你做的事跟赌博没有两样。”我说。
“替人客买卖股票,本来就是一场赌博。所有赌博,都是贪婪与恐惧的平衡。愈贪婪,风险愈大,利润也愈高,结果逐渐失去平衡。谁拿到平衡,便能够赢钱。”他说。
爱情何尝不是贪婪与恐惧的平衡?
愈想占有,愈容易失去。爱是尽量占有和尽量避免失去之间的平衡。
再次回到烧鸟店,惠绚说你来过一次。
“我告诉他你去了法兰克福。”
“为什么告诉他?他问起我吗?”
“不,我们聊天,就提到你。”
我有点儿失望。
你喜欢的是惠绚吗?
一月底得一个晚上,你再次出现,仍然坐在后园。
“情人节你会来吗?那天我们有特别优惠,要不要我留一个位子给你?”
“好的,谢谢你。”
你不可能一个人庆祝情人节吧?
情人节那天,政文和我吃过一顿晚饭之后便上班。
这天晚上,客人很多,徐铭石也特地来帮忙。
“赶快找个女朋友,情人节便不会孤单。”我跟他说。
“有了女朋友,情人节不孤单,但其他日子孤单呀。”他笑说。
是的,爱会使人更孤单。
一直不见你出现,我开始着急。
“刚才太忙,我忘了告诉你,秦医生上午已经打过电话来取消那个位子。”田田说。
“是吗?”
“嗯。”田田的脸色很苍白。
“你没事吧。”
“我的肚子从下午开始就不舒服。”
“那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不要紧的,我吃点止痛药就没事。”
“会不会是盲肠炎?”
“没这么严重吧?”徐铭石说。
“我十年前已经割了盲肠。”田田说。
“那就有可能是更严重的毛病,你快些换衣服,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用了,苏小姐枣”田田老大不愿意。
“这么晚,到哪里找医生?”徐铭石问我。
“当然是去急诊室。”
我强行把田田带到急诊室。
“苏小姐,真的不是什么大病,我的肚子现在已经不痛了。”田田可怜兮兮地求我让她走。
护士叫她的名字。
“我陪你进去。”我挟持田田进诊疗室。
进来的医生不是你,真叫我失望。
我在诊疗室外面张望,不见你的踪影。我向登记处的护士打听。
“秦医生在吗?”
“他放假。”
“是休假还是特地请假?”
护士瞪了我一眼,说:“是休假。”
休假和请假是有分别的,如果是请假,就有可能是安排了丰富的情人节节目。
田田从诊疗室出来,愁眉苦脸。
“怎么样?”我问她。
“医生替我注射了,我平生*怕痛,苏小姐,下一次,不要再逼我看医生。”她哭丧着脸说。
我是不怀好意把她带去急诊室的,目的只是想见你。真对不起田田。
我在干什么?
我从未试过单恋别人,今后也不会。如果你不再出现,也就罢了。
那天中午,在布艺店里,我正忙着替客人挑选布料,你竟然在店外出现。
“苏小姐,你在这里工作的吗?”你问我。
“这是我的正职,那间烧鸟店,我只是一名小股东,有什么可以帮忙吗?”
“我想换过家里的窗帘布。”
“我们要到你家里量度窗子的大小。”
“我把地址写给你。”
“你住在西环*后的一间屋,我知道是哪一间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住哪一个单位。”
你有点愕然。
“我小时住在西环。”我撒谎。
为什么在我决定不去想你的时候,你又突然出现?“我住在顶楼。”你告诉我。
那天夜里,我站在阳台上,看到西环*后一间屋的顶楼有灯光,心里竟然有说不出的欢愉。我真想亲自到你住的地方看一看。
到客人家里量度窗子,通常是派一个小工去,但是为了可以看看你的房子,我一个人来了。
“苏小姐,只有你一个人吗?”你奇怪。
“我不怕你,你怕我什么?”我装着理直气壮的进入你的房子。
客厅的一边全是窗,窗帘布是深蓝色的,已经很残旧。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得近乎凄清,这里不像有一位女主人打点一切。
“我可以进去睡房吗?”我问你。
“当然可以。”
你睡的是一张单人床,床收拾得很整齐,房里并没有女孩子的照片。
枕头上放了一本解梦的书。
“你也相信这些吗?”
“我时常作些好奇怪的梦,所以就看看书。”你说。
“什么奇怪的梦?”
“记不起了。”
“为什么每次梦醒之后,总会忘记那个梦?尤其是好梦,如果是噩梦的话,却会记得很清楚。”
“你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很快便忘记,但是你听到一个悲剧,却会记着很久。
悲哀总是比较刻骨铭心,梦也一样。”
“口吻很像医生呢。”我笑说,“梦境是不是都有意义?”
“你好像对作梦很有兴趣。”
“对,我时常作白日梦。”
“替你做两套新的床单和枕袋好吗?”我问你。
“也好。”
“客厅的沙发也换过一张吧,这一张已经很旧了。”
“你真会做生意。”你笑说。
“我们的手工很好的,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完成。你情人节那天为什么不来?”我装着不经意的问起你,“是不是给人临时爽约?”
你微笑不语。
“好了,再见。”我说。
你叫住我:“苏小姐。”
“什么事?”
“等我一下,我也要上班,你有开车来吗?”
“没有。”其实我的车就在附近一个停车场。
“那么我送你一程。”
“谢谢你。”
“你要去哪里?”在车上,你问我。
“回去烧鸟店。你是不是很喜欢吃烧鸟?”
“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经常来?”
“我在等一个人。”下车时,你告诉我。
你在等谁?
踏进三月,天气潮湿而寒冷,你仍然每星期来一次。
有时候,你告诉惠绚和我一些急诊室的笑话。原来你是个开朗健谈的人。
有时候,你又默默坐在后园,沉默不语。
你要等的人到底是谁?
“你的窗帘和沙发做好了,你什么时候会在家里?”我问你。
“我明天开始便要当日班,很晚才回家,这样吧,我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你。”
“你相信我吗?”
你微笑把一串钥匙交给我,说:“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这**的黄昏,我和工人来到你的家,把沙发放在客厅**,又替你挂上窗帘布。
“你们先走吧。”我吩咐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