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了流浪,再没有了征服,这一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名字,寻!
是的,寻!我多傻,我多笨!我多愚蠢……寻,等我回来,我马上回来,回到你身边……
铭夏跑着,跑着……许多往事,一齐涌上心头……
南迦巴瓦的初遇,古乡冰川的再见……大漠落日下的同生共死,日��城的欢乐……自己的离开……哦,不,不,不!寻,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没有分离了,再也没有流浪了!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我回家了,寻!我回来了,回到你的身边了……
“寻——”铭夏的呼喊飘散在夜风中,“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同一时刻。
草原的另一个方向。
西民和婉儿正牵着手,一步步往前走……
“也不知道铭夏走的是哪一条路呢……”婉儿看着逐渐张开的夜色。
“没关系,我们总会找到的,只要有信心!”西民安慰着婉儿。
“嗯!”婉儿幻想着,“找到了铭夏,我们就告诉他,寻姐姐真的很爱他……他一定会回去的!”
“是啊!”西民微笑着,“寻见到了铭夏,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
“寻——”
铭夏不眠不休,一路冲过了草原,冲过了湖水,冲上了那条羊肠小道——
“寻——我回来了,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木屋门被推开了……
“寻——”
铭夏蓦然住了口!他看到慕容寻了——
……
慕容寻躺在床上,她就那么平平静静地躺着,蓝色的眼睛闭着。她苍白的脸上,有种幽柔的悲凄,很庄穆的悲凄。
床头上,蓝紫色的小花,纷纷乱乱地落在她的脸上……
铭夏呆了,傻了,整个天地似乎都化为了零,宇宙似乎在这一刻不存在了……他机械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慕容寻,机械地移动着步子,机械地走了过去,机械地看着那张苍白得已经没有生命力的脸……
铭夏抱起慕容寻,他并没有摇晃她,只是轻轻地,怕弄疼了她一样抱着她……他的动作那么温柔,是他一生中从来不曾有过的。
然后——
“寻——”铭夏用尽全身的力量,终于声嘶力竭地大喊出来:“寻,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慕容寻静静地躺在铭夏的怀抱里,静静地闭着眼睛……
“寻——”铭夏一叠连声地猛喊——
“寻!我回来了!我是夏!我是夏!我是夏!我是夏……”
……
这是什么呼唤?
应该是可以唤醒人的灵魂的吧?
……
慕容寻忽然张开了幽蓝的眼睛,做梦一样,恍惚地看着面前……
她看到了那块日落城标志的铜牌,然后,她的视线,缓缓地,沿着那块铜牌上移……她的蓝眼睛发着光,她眉心的胭脂痣在夜色中闪烁着。
“夏……”
一层喜悦罩在她瘦削的脸上,竟使她苍白衰弱的脸,看起来发光般的美丽。
“寻!”铭夏心如刀绞,“是我,我是夏!我回来了!”
“夏……”慕容寻凝聚了*后的力量,抬起手,不信任地抚摸着铭夏的脸:“夏……真的是你吗?我……一直在等你……”
“寻!是我,是我啊……我回来了……”铭夏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正在渐渐地冷下去,而他的脸上,眼泪正灼热地流淌下来——
“寻,你怎么了……求求你,不要吓我……”
“别哭……夏,你回来了……”慕容寻的语音断续,“你看,我的画……”她的眼睛从屋子里的画掠过,又回到铭夏的脸上,“我画了很多画……你,你终于回来了……”
“是的,寻,我回来了!”铭夏泪流满面,“我再也不走了,我陪你画画,画日落城,画你和我,画我们的家……”他哽咽得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我们的……家……”*后一朵梦一样的微笑,开在慕容寻的蓝眼睛里,她的身子倚在铭夏的臂弯里,望着他深棕色眼睛里的泪——
“我要告诉你,我……我……呵……夏!”她身子一软,头就垂落在铭夏的手臂上!
她的手从他手里松脱了,滑落了……
她蓝色的眼睛,静静地合上了……
一切,都静止了……
时间,空间,思想,感情,什么都静止了……
惟独那蓝紫色的小花,还在一朵朵飘落下来……
“寻!寻!寻——”铭夏发狂一样喊着,把她抱了起来,但是,他再也喊不醒她了!
上帝已经赋予了她奇妙的一刻。
现在,她安静地,喜悦地去了……
她的唇边还留着微笑,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
“寻——”铭夏叫着,狂乱地,绝望地。
“寻!寻!寻!” ……
慕容寻的蓝眼睛不再睁开,一切的哭泣,一切的呼唤,都与她无关了。
“寻!寻!”铭夏神志昏乱地抱紧她,像初遇时那样,用自己的毛衣包住她,徒劳地想弄热她渐渐冷却下去的身子:
“寻!寻!你要说什么?你说话呀!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他失声痛哭,“你爱我?是不是?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也爱你,真的,我爱你……”
他的眼泪纷纷乱乱地滴在她脸上,“寻,我爱你,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已经太迟了——太迟了……太迟了!
“寻,寻……”
铭夏哭着,喊着,“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会和你一起,把我们的家打扮得漂漂亮亮,墙上挂满你的画,好不好?寻?我是傻瓜,我是白痴,你不要生我的气啊……”
铭夏抚着慕容寻苍白的面颊,吻她冰冷的嘴唇,整理她零乱的头发……
“你原谅我,原谅我,你曾经让我不死,那么,你也不死好不好……你不要死啊……寻,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生,要一起度过……等你醒来,我要给你一个家……”
他喃喃地、梦呓似地述说着,述说着——他一生中**的爱情:
“一个温暖的,漂亮的家……等你醒来,我们就一起把这里布置得特别漂亮,我们可以养很多牛羊,一起在草原上打猎,放牧,一起在湖边钓鱼……朝出晚归,过着世外桃源一样的生活……
……
“每个早上,我们可以并肩看彩霞,每个晚上,我们可以一起数星星……你可以织布,给我做衣服,给我做饭……和……给我生儿育女……等我们儿女成群的时候,我们就告诉他们,我们是多么相爱……
……
慕容寻躺在他的怀抱里,看上去像是睡着了……所有迟到的温存,迟到的体贴,迟到的柔情蜜意,迟到的爱情——
都,无法唤回逝去的生命了……
太阳早已沉落,沉落在无数星球的底底层,全宇宙都充塞著黑暗与虚无……
夜,辽阔得无际无边,找不到一点掩护和遮蔽……
同一时刻。
草原,辽阔的夜色下。
“死人,我们出来已经很久了,还不找铭夏,怎么办呢……”婉儿看着漆黑的夜空。
“那,我们就一直这样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西民坚定地说。
“好,你一直找,我就陪着你一直找……”婉儿拉住了西民的手。
“你怕不怕?”西民望着天边繁星点点,“路上会很艰苦,很崎岖……”
“和你在一起,我不怕……”婉儿开心地笑着。
……
他们牵着手,并肩走向夜色中去,渐渐变成一幅黑色的剪影,消失在星空下……
繁星流动,晓月将沉,日落城的黎明快要近了……
这新的**,不知道该属于谁?
*起码,不会再属于慕容寻了。
铭夏深深地注视着慕容寻,注视着她苍白的脸,注视着她紧闭的蓝眼睛,注视着她唇边的微笑。
然后,他站了起来,环顾四周——
一幅又一幅的画,凌乱地堆积在小木屋里,
……
一个蓝衣服的男孩,和一个紫衣女孩,在一座高山的山腰里,静静相对……
巨大的冰川,女孩坐在冰山下作画,男孩欣赏地看着她……
寂寥的大漠,黄沙万里间,男孩牵着女孩的手,艰难地行走……
……
铭夏的眼睛,久久地停留在*后的一副画上——
画面上,一轮又大又圆的红日……一个高大的少年,向着红日深处走去……
身后,是一个女孩,静静地站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落日,烧红了她的脸……
他久久地,久久地看着,看着……然后,他轻轻地伸手入怀,取出了爸爸的遗书,放在那幅画边上——
“爸爸,我终于明白,有一样东西,比流浪更重要……”
铭夏走回床边,望着床上,他深爱的人,低低地说出了*后一句话——
“那就是——爱。”
……
接着,他慢慢地,慢慢地,对着床上,那对他至死不渝的恋人,跪了下去……
黎明,正慢慢地升起在日落城。
天边,挂着*后一颗孤独的星……
铭夏跪在慕容寻的床前,一动不动,像一座石像。
一阵晓风,静静地从窗子里卷进来。
夏日里,*后的一朵蓝紫色的小花,冉冉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