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乡僻壤发现旷世奇迹
五色花土竟惹一地骚黄
饥敲棋枰,饱叫板儿,醉了便卧柳眠花。一往世界无羁,多亏了,咱活消遥旗下。日扶 犁杖,夜读宝书,混个斯文斜道麻。生就不是南北,莫妨也,骑驴望断天涯。
此诗说来荒唐,解是不解都抵不得半碗饭吃。此卷的开篇,倒要提起一件奇事。说的是 在那渭北旱塬黄龙山下的一个小村里,因在历史上单出些有头没脑的人物,人们便也给它取 了一个有头没脑的名字,叫它鄢崮村。“鄢”取何意,凡人不晓,但一“崮”字却说得明白 ,四面陡峭,顶端平坦之山也。看相也是,鄢崮北去有黄龙山脉之峻岭,西去有长宁河衢之 深堑,东去有西畲窝子之大壑,南去有苇塬瓷沟之长洼,因此上地老天荒,与世隔绝久矣。 不知何年何月,又何朝代,说来是影影忽忽无法考证,只好糊涂着说是一年秋天,两个放羊 的碎(小)娃在沟畔上摘酸枣,其中大些的那个娃,脚底没踩实在,一个闪失,滚落下去。 另一个慌忙嘶声喊叫,边喊边绕开刺丛,寻摸了下去。一直到那沟底,只不见同伴的影子, 吓得哭了起来。你说这荒沟野洼的,呼唤谁去?碎娃哭着哭着,突然,听着半坡里有声音。 随着那声音过去,只见一片枣刺窝子,声音从那里发出来的。用鞭杆拨开刺丛,一个筛大的 洞口出现在面前。里头���娃瓮声瓮气地喊:“我在这里头哩,没事,你甭害怕。你听着我说 话了没?” 洞口这娃答道:“听着了,你却咋上来哩?”里头说:“ 不忙,这里头美得很 ,锅锅灶灶、盆盆罐罐,任啥都有!” 洞口的娃说∶“我给你拿镜镜往里照。”说着掏出一 块琉璃片子,将日头的光亮反射进去。里头那娃又喊起来,“哎哟,出下奇事了,这墙上尽 画些光屁股娃娃打捶哩!”
两个放羊娃的这一发现,惊动了乡野四邻。人们扶老携幼争先恐后纷至沓来抢着观看。 看过之后又都摇头,只道:这哪里是打捶,这是人世间*不得公开的男女苟合图!你说这是 何等之人,吃了饭没事干了,在这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胡涂乱抹这些伤风败俗的影影。 大家嘴上这么说,却不料村中一些男女,见此心下里便欢喜不尽,背地里竞相效仿。
后来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县衙来了王道亭、李途槊两位举子大人,打着火把进去查看 。两人一直在洞里猫了三天三夜,待出来时,脸面都变成猪肝颜色,哆哆嗦嗦说不清楚,但 大致意思后来也渐为世人晓得。原来这墙上的壁画何其了得,说来也许人不相信。它便是让 那些皇帝老子凡俗子弟寻也不得觅也不着的天上绝无地下仅有的稀世名绘:《彭祖长寿图》 和《黄帝御女谱》。按说这宝贝图谱经不见传典不曾载,使后世子孙头疼了几个世纪。此番 在鄢崮村被发掘出来,不能不说是当朝人的福运。有人曰:此乃华夏文明兴隆之吉祥之兆啊 !
然而,高兴没得几日,突然**里头,有人千呼万唤着进了村子,说是不知哪个千刀万 剐的,将那墙上的图谱给铲了去。说来也巧,县衙那王道亭和李途槊两位大人正好带着皇帝 老子的宫庭画师前来描摩。听到此说,慌忙赶去。进洞一看,果然是的,留在地上的只是一 堆赤橙黄绿五色花土。只恨得咬牙切齿,单是用平常话形容不了。其后,有人在《同州纪要 》里发现这样一段说法:
鄢崮有洞焉,深高廓大,容百千人。壁有奇纹图绘,甚是华美。意许乃太祖之时,一耄 耋老者,人呼曲曲居士,携一妻三妾隐于此。妻殷氏,美而贤。有俾女暖云,幼鬻曲曲。年 及笄,艳丽无俦,针黹绝伦,遂纳为姬,殷氏雅爱之。又买一妾雨儿,年十七,亦韶秀,善 烹饪之法。归曲曲后,每郁郁叹闷,如有隐忧。曲曲问之,雨儿曰:奴得侍郎君,终身愿足 。但有义妾白妮,我邻金贵之女也。其父赤贫,与奴垂髫闺友,誓相爱顾。倘郎君能爱屋及 乌,亦为罗致,同妾共伺枕帷,不胜感激。曲曲随后又纳白妮。白妮,年十六,米脂人。体 软而丰,好洁。喜穿青蓝,以显其白,古人谓:丰若有余,柔若无骨是也。其后一妻三妾, 争相邀宠。曲曲一再至三,连袂交枝,分香弄色,挹翠摇红,终不使其一嗔怒。福哉!曲曲 不以轩冕之荣易此闺房之乐也。玉兔升天,鼓瑟之声遥遥逸出,恍恍若赐天音;日脚平地, 酒酣之语约约送来,阵阵若有仙乐。好事者隔峁以瞰,但见迷朦之中荒壑之内,一处粉红着 绿,悠若世外。居有间,遇天缂之兵乱,曲曲竟与家人于雨色交晚踏云而去,留一仙窟见著 来人。时人方知曲曲乃仙道中人。噫,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此事到这里说了也就了了,但鄢崮村人却怎么也不得了了。《石头记》里说的了便是好 ,好便是了,参透了这黄天厚土间的道理。鄢崮村人不然,了了不好,好了不了;生人在世 只是死撑活受。你说也是,凭着他那愚钝的大脑,瞎看了一阵图画之后,浮皮潦草领悟些子 ,便去使用,岂不是闹着玩的?自此之后,人们将活命和玩乐看成了人生的**要紧,全然 将礼义二字搁在脑后,江河日下世风浇薄,那也是不可逆转的了。男人不说守着自己的女人 ,一门心思偷人家的婆妇;女人不说安守妇道,只是一个劲地勾引良家的子弟。且不说将出 力种田看做是辱没先人的羞耻之事,油嘴滑舌做奸弄巧反而登上了大雅之堂,受人十二分的 敬羡与恭维。即就是在那一个门槛里头,为了钱财吃货,老子不认儿子,儿子不敬老子,耍 弄出种种张致来。什么君臣父子长幼顺序,全被那虚皮假面遮掩起来。于是那被世人捣脊梁 骨的种种人物,比如说争强斗狠之徒、愚顽刁钻之辈、趋炎附势见利忘义之人,像是秋天的 蝗虫,上头舞的下头蹦的,比比皆是。更可怕的是人们竟将那洞里的骚红花土取来沤田,一 时间倒似那治水的大禹的老父鲧布下的息壤一般,旱骚腥黄无以**,漫天地的靡散开来。 就这,硬是将一片锦绣繁华之地富贵温柔之乡糟蹋得不成样子,花草树木也不再说是好好生 长,水土完全变了味道,只剩的是山秃河干,城芜田荒。说来这也是著者取名《骚土》的原 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