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我和慈美有个机会登临瑞士的雪岭少女峰。慈美春天时已经去过,但仍坚持我去跑一趟。我们从卢桑(Lucerne)出发,要迂回曲折急转地攀过高山才可以到登少女峰前的茵得莱根(Interlaken)。慈美易晕车,但她坚持要开,好让我集中精神去追逐云山的变化。她说她不明白为什么在台北时有一个现代中国画家对她说,瑞士引发不起画兴。她觉得那些云山刻刻连续隐现的变化,其恍惚气象,*接近某些现代抽象画。果然,在无尽垂天的绿草波浪似的起伏之间,阵阵行云,隐去一片山,突现一支峰,路回树转,变化更多,有抓不住、摄不完的风景画面,但*令人屏神凝注,惊叹不绝的,还是上少女峰的途中。我们坐登山火车而上,首先见巨岩间几条从云中直泻的瀑布,也是一阵隐一阵现,这从天上飞泻的气势,在仰俯之间,仿佛一念通天地。但在驰过一些黄色、紫色高山山花遍野的绿浪之后,雪倾似云,云泻似雪,山痕雪网,在涌不绝的云雾中,是一种茫,正觉着空却隐隐看见山的突起,岩的斜落,峰的横展,才一转睛,复是一片茫白,一片冰河被凝住的流势,被一线黑石托住。我们在惊呼之外,却有所感,这些刻刻隐现的变化,太像赵无极、刘国松、庄喆等人的抽象画。这三个人虽然在油画、水黑、压克力的味道和显性各自有不同的表现,在某些感觉上,竟和我们在少女峰附近所看到的雪网云山有着相当的回响。那些景象往往不是文字、摄景可以把握的,但慈美摄得五帧,或可给我们窥见一些当时活动的迹象。看了雪网云山的隐现等变化,看了这五帧照片所流露的气象,我们仿佛更可以振振有词地说:所谓抽象,何曾脱离现实!我们仿佛可以塞住批评抽象画的人的嘴巴:抽象何曾凭空乱涂!
雪网云山所见,或这五帧照片虽然看来接近抽象画,但要说抽象画,尤其是西方的抽象画,取意自云山,或从自然界这些层面得到启发,则很有问题,因为西方的抽象画的产生,其中*重要的一个主旨却是反自然的,反对把自然或任何外在可辨认的形状再现。由康丁斯基、塞尚到岌柏卡(Kupka)、蒙德利安,都一再强调概念的建构胜于外形的重现。现代艺术是表现至上的艺术,是反模拟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