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朱粉蕊的疑惑 朱粉蕊午后路过阿娇的房间,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结果把心情搞得极坏。早在几天前,朱粉蕊就曾跟大姐建议赶走阿娇。
“一定要把这颗‘毒瘤’给挖掉!太糟心了,我看见院里几个小娘都被气得躲起来偷偷地哭!这就是个不安定因素啊!”朱粉蕊把右手捏成拳头,在左手的掌心捶了几下。
“别瞎说,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大姐当时就这么一句话把她糊弄过去了。
朱��蕊非常生气,因为不光大姐,所有的姐姐——甚至比她大不了太多的朱黄翠——都经常跟她说类似的话。
“别跟着瞎忙活!”
“走开,走开,你懂什么?”
“别跟着添乱!”
“说了你也不懂,你太小了……”
“谁比谁小多少啊?为什么朱黄翠就能独当一面?而且我的年龄比院里那些小娘大多了,如果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的话,应该都是老太婆了吧。”朱粉蕊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把粉色的纱
裙卷了卷缠在腰上,露出下面的过膝牛仔裤。接着她在牛仔裤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一包烟。烟盒摸起来比较瘪,她打开看了看,里面只剩两根了。
朱粉蕊难得地叹了口气。自从上次跟悟空在大排档“大杀四方”后,镇上那群朋友就特别崇拜她。于是她一高兴,接下来的两三天,天天都跑出去请姐妹们和小兄弟们吃饭、喝酒、唱歌。
结果这样的日子过了没两天,她就不得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了,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连买烟的钱都没了。
濯垢泉可能只有自己缺钱吧。大姐对院里的人一直都很好,就连厨房洗菜工的工资都很高。只有自己每个月就那么点钱,而且还十天一给!
朱粉蕊一脚把路边的一块石头踢得蹦蹦跳跳地滚远了。
“要不找干儿子们借点钱?”朱粉蕊刚想到这点,又马上放弃了这个想法。七个干儿子加在一起估计都凑不出十块钱,因为
这七个小家伙是标准的窝里横,只敢在院子里到处乱跑。院里的吃穿用度又都不花钱,除了客人的东西,院里的东西他们想要就自己拿,所以他们不需要钱,也就拿不出多少钱。
“真倒霉!”朱粉蕊低着头,一边想一边用空着的手无意识地攥着缠在腰上的纱裙来回地拧,纱裙都快要拧破了。
朱粉蕊当然有过钱花不完的时候。那时几个姐姐都在忙着打理院里的生意,没时间陪她,所以给的钱就多——直到发生了那件倒霉的事情。
“那能怪我吗?”朱粉蕊又愤愤不平地想,“我又不知道!”接着又一脚,把刚才踢出去的那块石头又踢远了些,小羊皮的皮鞋尖上划痕累累。
那是一个外地小妖,长得很猥琐,记不得是哪个朋友带到圈子里来的了。在镇上唱歌的时候,他说给兄弟们带来了些稀罕的东西——来自昆仑丘的薲(pín)草。看着就是一小把干草叶子,说是插在香烟里抽了之后就能无忧无虑,特别快活。
朱粉蕊本来是拒绝的,但那小妖说昆仑丘是天帝在下界的都邑,这座山上长的东西都是好东西,没坏处,于是朱粉蕊半信半疑地就抽了些。确实,抽了后她就特别开心,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开始小妖请大家抽,后来就开始卖钱了。朱粉蕊那时不缺钱,因此也不在乎,不光自己抽,她还自掏腰包请朋友们一起抽。后来她的三个人类朋友一起来玩,她也请他们抽加了这种草的烟,结果那三个人类抽完就都口吐白沫倒地,*后七窍流血死了。而那个小妖并不是很在乎。
“啊?人类啊?你太糟蹋东西了,这东西他们抽不了……”
那小妖大大咧咧的没当回事,朱粉蕊却吓得清醒了过来。她不敢隐瞒,偷偷出来打电话告诉了大姐。因为死去的三个人姐姐们都认识,瞒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那是朱粉蕊**次见到大姐那么生气,而且也是她**次亲眼见到大姐杀人。那只小妖见情况不对就想逃,却一头撞进了大姐随手拉出的网里,然后直接被蛛网勒死了,原形都没来得及现出来。
朱粉蕊吓得脸色惨白。大姐检查了那些草叶后,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薲草,而是牛首山的鬼草!鬼草确实能让人忘忧,但也会让人上瘾。更可怕的是,里面还混杂了姑瑶山的?(yáo)草,而?草的功效是“服之,媚于人”!
“要是抽多了,你不但会被这只小妖随意摆布,而且还会千方百计、不顾一切地讨好他!太歹毒了!”因为后怕,大姐的脸也有点白了。“因为你是妖怪,所以他给你下的量特别大,那三个人类是受不了这么大剂量被毒死的!”
朱粉蕊当时吓得都快哭了,光是想想自己讨好那只猥琐小妖的样子,她就受不了,更何况大姐还说是“千方百计、不顾一切”。
作为濯垢泉的人,她当然知道什么是“千方百计、不顾一切”——
院里有那种有心计的小娘,一心想傍个大人物,她们做出来的那些事有时她也会不小心听到,光听听她就恶心到极点了。
从那以后,朱粉蕊不缺钱花的好日子就结束了。
朱粉蕊捏着那包瘪瘪的烟走到了濯垢泉后山的一座假山下。这座假山很高,爬到山顶可以看到濯垢泉里的院子,但从濯垢泉里却不太容易看到山顶,上面很隐蔽。山上用石头搭了三张石凳,心烦的时候,朱粉蕊就会躲到这里来抽烟。
她顺着假山的台阶爬上去,一抬头,看见悟空居然在上面,他正蹲在一张石凳上吞云吐雾。
想独处时被打扰,就算这个人是悟空,朱粉蕊心里也不痛快。
她忍不住挑了挑眉,但*终还是没说什么,默默占据了另外一张石凳,摸出一根烟塞在嘴里,然后伸手去摸打火机……又没带!朱粉蕊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悟空,刚抬头就见一个东西飞了过来,伸手接过来一瞧,正是一个打火机。
“谢谢。”
朱粉蕊谢过悟空后,“锵”一声把香烟点着了,抽了一口,然后随手把玩起手上这个沉甸甸的金属打火机。
镀银的“朗声”打火机,朱粉蕊听说过,是那个爱掐人屁股的小黑在掐过悟空屁股后,作为赔礼送给悟空的。这事儿在院子里传开后,大家都很惊讶,那个戴黑毛线帽的小矮子居然胆子那么大。
不过手上的这个打火机……好旧啊,暗红色的漆皮已经斑驳,银色的机身上也全部都是划痕……
朱粉蕊皱了皱眉头,感到有点奇怪,悟空拿到这个打火机应该时间不长,怎么都这么旧了?正想再看两眼,余光却瞥见悟空在跟她招手,于是她随手就把打火机扔回去了。
这会儿已是仲夏,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在空气里形成了一种白噪声,朱粉蕊不知道别人能不能听见。假山上种了些不太高的杂树,倒也可以挡住午后四点斜射的阳光,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假山顶上的小石坪上投射出一个个轻轻晃动的圆斑。空气很干燥,深吸一口气,能闻到植物那种青苦的涩味。
朱粉蕊低着头,学着悟空把两条腿收起来,用手撑了一下,也蹲在石凳上,然后用一只手抱着膝盖,另一只手把烟送到嘴边,慢慢地吸了一口。
随着烟草细微的燃烧声,醇厚但有点辛辣的烟涌进了口腔,然后又进了肺部,再从鼻子喷出来。朱粉蕊用拿着烟的那只手的小指挠了挠眼角,怔怔地看着一只爬上石凳的呆头呆脑的大蚂蚁。
那只蚂蚁用触须四处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气温已经上来了,她能感觉到脖子后面有汗珠在缓缓地流下。
后背的纱衣已经有些湿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皮鞋也该换了,早上姐姐拿了凉鞋来,自己赌气没有换,这会儿有点后悔。想到这儿,朱粉蕊一边用手无意识地摸着皮鞋前面因为踢石子而形成的一道道的划痕,用手感受着那些凹凸,一边默默地发呆,几乎忘了边上还有个悟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根烟快要抽完了,朱粉蕊才想起边上还有个悟空,如梦方醒地看过去,却发现悟空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他手上已经不知是第几根烟了,地上已经扔了好几个烟头。朱粉蕊皱了皱眉,四下看了下,确定悟空是在看着她。然而这时悟空已经移开目光,抬头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然后又把烟送到嘴边。
朱粉蕊觉得今天的悟空似乎有点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于是又细细打量了一番。他依旧是看起来有点疲惫的那种神情,依旧是有些掉毛的虎皮裙……但以前那种无论何时都掩藏得很好的、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浑不吝的味道。朱粉蕊觉得在浑不吝中似乎还有一点伤感。
朱粉蕊一边观察着一边想:“大圣到底是啥情况?”
突然,朱粉蕊瞥见悟空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抹粉红色,她努力看了半天才看清,那居然是一枚戒指!
“哎,大圣,您什么时候戴了个戒指啊,哎哟,还是粉色的呢!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朱粉蕊跳下石凳,往悟空身边走去。她对粉色东西没什么抵抗力,见到了就想拿到手上端详一下。悟空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把手上的戒指取了下来,然后塞到虎皮裙里去了。
“嘁……小气!”朱粉蕊悻悻地叹了口气,然后又一屁股坐回石凳上,伸长了双腿,也不管刚在上面踩过,会弄脏裙子。
沉默了一会儿,朱粉蕊忽然兴奋地说:“大圣啊,上次你真是威猛啊!我本来**次见你的时候,以为你毕竟老了,要变成个妖怪老头儿了,没想你喝酒还是那么厉害,喝趴下那么多妖,打遍****手啊!那气概,真心没的说!就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哈哈哈哈……后来你会跟大先生……”
朱粉蕊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了悟空的眼神,明白自己要是把话说完就会被这只不讲道理的猴子灭口。朱粉蕊撇了撇嘴,无聊地用脚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头。
“心弦练得怎么样了?”悟空突然问道。
“啊?你怎么知道的?”朱粉蕊大吃一惊。
心弦,名字叫得文雅,其实是蜘蛛七姐妹非常毒辣的一招。
她们可以炼化自己的一缕极其纤细的蛛丝,战斗的时候能刺入敌人身体,在敌人体内,这缕蛛丝会继续分裂成更细的蛛丝。初级的心弦可以顺着血液侵入敌人心脏,掌握对方的生死;而**的心弦可以侵入敌人的**神经,控制对方大脑内的神经递质,从而影响敌人的情绪,甚至控制敌人的行动,把敌人变成真正的提线木偶——蜘蛛精们把这一招叫作弹奏心弦。
“你们那点小秘密还需要查吗?”
朱粉蕊感觉到对话要往被姐姐们考校功课的那种气氛靠近了,但是自己又没办法挣扎出来,只好用小指挠了挠脸颊,说:
“这招难呢,我知道大姐好像练成了一点,其他几个姐妹好像还都没练成呢,我……我……”
“所以你觉得别人都练不成,你就有理由偷懒了?”
朱粉蕊翻了翻白眼,心想:谁来考校自己功课也轮不到这只猴子啊。
“哎,我姐姐好像要找我呢。大圣,您在这里慢慢抽啊,我先走了……”
朱粉蕊站起来,抓着缠在腰上的粉色纱裙,三步并作两步地落荒而逃。在她身后,悟空一动不动,默默注视着朱粉蕊的背影消失在山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