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染白芨滩 彭程 走下车来,环视周边的广袤风景,一瞬间,我竟然感到呼吸有几分不同。 这是初秋的宁夏,天空碧蓝如洗,阳光炽烈酣畅。沿着一条坑洼不平、接近原生状态的沙石道路,车子一路颠簸,在一道沙梁的背脊处停下。这里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景色尽在俯瞰中,一座座舒缓起伏的沙丘错落叠加,一直延展到天地相交的远方。 屏住呼吸,并不是因为初次见到沙漠。在新疆塔克拉玛干,在内蒙古阿拉善,我都目睹过黄沙漫漫、浩荡无垠,已经见怪不怪。此刻的类似撞击感的新鲜体验,正因受到一种全然陌生的东西的触动。如果说此前见到的沙漠风景都是荒凉孤寂,是大自然荒蛮力量的体现,那么眼前的画面,却分明让你感觉到人与自然之间奇妙的关联。 这里是白芨滩**级自然保护区,在宁夏灵武市以东,位于毛乌素沙地的边缘。我所在的地方是保护区中的一个管理站。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经过治理的沙漠景观。 身旁是一棵十分茂盛的灌木,有四五米高,枝条发散,冠幅伸展,繁密的羽状树叶间,绽放着俏丽的粉紫色花朵,颇像豌豆花。我得知它的名字叫作花棒,既耐干旱,又能适应严寒与酷热,且萌蘖力强,即便被牲畜啃得光秃秃的,也能迅速萌发出新芽,被称作“沙漠姑娘”,是名副其实的“护沙巾帼”。 旁边不远处,分布着几簇叫作柠条的植物,叶片同样窄细,是为减少水分蒸发而进化出的形态,印证了适者生存的生物学原理。它只有一米多高,但根系极为发达,扎得很深,并向四周伸展蔓延,寿命长达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抗风固沙能力很强。它同样有个亲切的名字,“沙漠汉子”。为事物命名是一种灌注了感情的行为,从这些称呼中,能够想象人们对这些生命力顽强的固沙“功臣”的喜爱。 身边几十平方米的范围内,还有其他几种植物:沙棘、沙柳、银沙槐、骆驼刺??我向同行者打听,并通过手机上的植物识别软件,努力辨识并记下它们的名字。蹲下身去,看到它们根部周边的细沙表面已经凝固成一层结皮。更远处,在一片舒缓起伏的沙坡上,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草方格,毛茸茸的,就像一张大网,牢牢地罩住了地面。讲解员介绍,每个草方格中交错种植了柠条、沙柳、花棒、沙拐枣等沙生植物。 我转身,目光缓慢地掠过视野所及的范围。就在大约两公里外,有一片沙丘吸引了我的注意。它正是典型的沙漠样貌,在阳光照射下呈现为一种单调荒凉的灰白色,寸草不生,与周边被条状或块状的绿色点缀的区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讲解员的介绍印证了我的猜想:这是特意保存下来的,是为了展现未经治理的沙漠的本来模样。这种反差,能让人更深刻地认识到变化的明显。 同行的一位年轻女子的讲述,则提供了更多具体生动的细节。她说自己小时候就住在这一带,每天早上起床,鼻孔、耳朵里都灌满了面粉一样细细的沙子。与小伙伴玩耍,一阵风裹着流沙吹来,彼此都看不见人影。那时候的沙丘也不像眼前这般固定,而是流动不居,随时被强劲的风推拉撕扯。几天不见,同一处地方就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风沙肆虐,曾经是白芨滩的寻常状态。白芨滩是一处广袤荒滩,生长着两种耐旱植物,一种叫白刺,另一种叫芨芨草,它们正是“白芨滩”地名的由来。白芨滩紧邻的毛乌素沙地,是距宁夏**银川*近的沙漠,离黄河*近之处也只有五公里。长期以来,毛乌素沙地不断侵蚀进逼,灾害性天气频仍,严重危害群众生活。有一首民谣,便是当年情形的生动写照:“十天一场沙,三天一场风。风吹沙子跑,抬脚不见踪。”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为了保护黄河流域生态环境,党和政府高度重视沙漠治理工作。一九五三年,中国科学院在白芨滩成立了治沙试验站,即白芨滩自然保护区的前身——白芨滩防沙林场,拉开了宁夏东部沙漠治理的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