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雁荡山游走 在雁荡山游走,我遇见了云朵和太阳。这是冬季,太阳很少出来露脸。只在云朵感觉到冷时,它才跑出来暖一暖。太阳一照,云朵就开始撒娇,在天空变幻着形态飘动。从这个山头飘到那个山头,又从那个山头飘到这个山头。它们时而将太阳遮住,时而将阳光散开,捉迷藏似的。但太阳毫不生气,只紧紧地跟随着它,像一个男子惯着他任性的恋人,又似一个母亲罩着她顽皮的孩子。 我在太阳下走着,也在云层下走着。走着的我,也便有了云朵的姿态和太阳的光亮。这种感觉和幻境,深深地打动了我。 同时打动我的,还有那些奇形怪状、高耸入云的山崖。它们使我获得了一种高度。仰望山,即是仰望一种境界。在红尘中活久了,我们早已习惯了匍匐,把心低到尘埃里。可雁荡山,让我有一种飞翔的欲望。我渴望站在一个高处,打量这个世界。 宛如太阳照耀着白天,月亮守候着夜晚。 在大龙湫入口,立着一块形似剪刀的山峰。虽然表皮锈迹斑驳,落满了时间的垢甲,刀刃却无比锋利。上天握着它,裁剪流云和飞瀑;大地握着它,裁剪山水和岩画。雁荡山的一草一木、一凸一凹、一景一色、一秋一冬,都是这把剪刀的杰作。我从剪刀峰下走过,我的心情也被裁剪了。它裁掉了我内心的忧愁和彷徨,���去了我精神上的阴影和杂乱,让我轻装简行,把自己腾空,以做减法的方式,去走更长远的路。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为求飞得更高更远,总是不断给自己插上翅膀。翅膀一多,反而飞不起来了。很多人都被翅膀所累。他们羡慕鸟,却没有鸟的智慧。鸟之所以能翱翔,不只是因为有翅膀,而是因为鸟忘记了自己是在飞翔。那么,人若真想飞高飞远,就应该剪掉翅膀,给心插上羽毛。只有心的飞翔,才能使肉体脱离苦海,获得一种大逍遥、大自在。 越往大龙湫里面走,我的心越静。心越静,就越能感受到你平时所感受不到的事物。在穿过一条绿荫小道时,我望见右边的山崖上,镌刻着一尊酷似鲁迅先生的肖像。他目光淡定,面容严肃,充满正义地瞭望着远方。那形象和气质,是另一种高度。一种中国式高度,与天地精神共生。我顿时觉得,雁荡山的石头也有了思想。那每一道裂纹,都是思想的棱角。我甚至还觉得,这些威猛、险峻的岩石,一定是地球在亿万年前的一次发火后,流淌出来的思想岩浆。岩浆凝固了,就是现在的样子。地球想让人类明白和记住它为什么发火,便在历史长河中找了若干年,才找来一个思想接近它的人,将其形象雕刻在崖壁上,铸成永恒,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出敬畏。由此说来,宇宙才是真正的智者。人在宇宙面前,统统变得那么傻、那么蠢。 大龙湫瀑布,是另一种思想,流动的思想。它从山崖顶端飞泻下来,也是从远古的时光和银河里飞泻而来。水使雁荡山有了柔软的性格,就像云和鸟使天空有了柔软的性格。瀑布流过的地方,崖壁都成了黑色,那是思想碰撞和沉思后留下的烙印。我在瀑布底下的潭池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聆听瀑布下坠的声响。这声响,居然跟我的心跳声一模一样。我终于知道,我的体内也有一道瀑布在流淌。我活着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我思想的形态。我沿着雁荡山游走,也是在沿着我思想的山脉游走。我以游走的方式,完成我自己和思想的超越。一阵风来,将瀑布吹成细雨,洒落在我身上,也洒落在我 坐着的石头上。我和石头,同时经受了洗礼。当我再次从石头上站起来,准备继续前行时,我有了一种重生之感。我从瀑布编织的雨帘里穿过,仿佛从岁月的缝隙里穿过。我用短短一分钟时间,就走过了天地用亿万年时间铺就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