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勇
厦门市教育局原副局长、巡视员,厦门一中原校长、双十中学原副校长,**教师,北京师范大学兼职教授,中国教科院特聘研究员。著述颇丰,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荣获“苏步青数学教育奖”一等奖,获评“当代教育名家”称号。
『书』指一条路,『烛』照万里程 回想我60余年的成长之路,虽说没有我们上辈人的风雨坎坷,但也经历了家境贫寒、时代动荡、上山下乡、艰苦求学,经历了教育教学的多学校、多岗位锻炼,经历了人生和事业的潮起潮落,一路走来,遵循“感性做人,理性做事”的原则,在“学、思、研、行”中,不断去逼近人生和事业的*大值。 儿时家无书,邻家抄书读
记忆中,能回忆起的*早的事,是作为军人的父亲去部队时,把我扔进部队的小图书馆,他要我从小接受书的陶冶。小图书馆里尽是军人,我只看书的封面,什么也不懂。
转战南北的父亲,后来转业到龙岩山区的兵工厂。儿时的我,家里几乎没有书。我家邻居顾叔叔是从上海来的,他家有特别多的藏书。
当时我*爱看的是《电影画报》,图文并茂,什么秦怡、王心刚,我那时就知道了。在《电影画报》���,我读了很多写得很好的文章,对我至今的写作都有影响。其次,我爱看《科学画报》,每篇文章对我来说都是那么新奇。记得《科学画报》每期都有一些科学生活小常识或小窍门,每篇我都把它抄在一个小本子上,至今还记得一些。比如,如何让自行车使用“寿命”长?答案是:先骑半年后,将轮胎转180度;再骑半年后前后轮对调;再骑半年后,前后轮胎再对调同时再转180度。我用自己的车进行试验,果然“寿命”长。
顾叔叔家的书,不仅有图文类的,还有许多“深奥”的。如鲁迅的著作,《阿Q正传》《孔乙己》我似懂非懂地读了好几遍。有段时间,《唐诗三百首》我是**抄一首回家读,*多时会背100多首,我给师生讲课时,不时会引用唐诗,听者惊愕,我风趣地说:“这是童子功。”
顾叔叔家的书人文类的居多,但也有一些科学类的。除了《科学画报》外,还有数理化的书。记得有一本《数学千题详解》的书,我经常做上面的题,居然经常命中老师出的考题。越是命中,我就越是悄悄地多做,连班上的数学高手都不得不佩服我。有一次我用书上的方法解了一道难题,老师把我的作业张贴在教室门口。一位我非常喜欢的女生站在那里看,边看边夸。我装着没看见,心里却乐极了。
在那个缺少书的年代,顾叔叔家的书,可以说是我的启蒙读物,我有今天,要深深地感谢顾叔叔。他们家没有瞧不起几乎没有书、没有文化的我们家,他们家的书不仅惠及我,也惠及我的两个弟弟。他们比我更有成就。谈起我家兄弟,我常对人说:“我家三兄弟,一个土博士,一个洋博士,我什么也不‘士’。”
邻里有文化,我家受益多。 中学图书馆,借书**名
我的中学是在龙岩侨中读的。那时的龙岩侨中,有一批非常**的老师,从省城和其他地方高校下放来的。教初中语文的张大英老师,上课非常有激情,几乎每节课都有小典故。教高中语文的陈和欣老师,上课风趣幽默。讲毛主席诗词《沁园春•雪》时,他就高歌一曲:“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讲到新疆话题时,他就用小提琴拉一曲《新疆之春》。当时我们班的学生都爱学语文,说心里话,并不是真心爱这个学科,而是“亲其师,信其道”。
数学课也很有意思,上的内容不太多,但实验活动特多。学一点儿三角知识,就用所学知识去测量纪念碑的高。学一点儿立体几何,就要求大家去做立体几何教具。每年寒暑假,数学作业不多,但一定有这道题:“用所学的数学知识解决一个生产生活中的问题。”我们几个男生,暗中较劲,听说谁在读一本什么书,我就设法也找书读,甚至多读书,用书中的新知识解决新问题。
学校里的图书馆,有两间教室那么大,里面有不少藏书。我们学生每次可以借两本书,半个月内要归还,某本书可以续借,但只能续借一次,不能长期借。由于我家几乎没有书,图书馆成了我*经常光顾的地方,记得图书馆里有两本《三国演义》,我抢先借得一本,半个月读不完就续借再读半个月。虽然读完了,但不过瘾,还想再读一遍,我就找一位同学一起去借书,我还《三国演义》,他马上借《三国演义》让我读,我就用我的借书证借这位同学想读的书。图书馆每年进行一次学生借书统计,我有一年是全校**名。
《三国演义》,我不知读了多少遍,书中为我们刻画了性情各异的历史人物:神勇无比的赵云,足智多谋的诸葛亮,诡诈多疑的曹操,粗中有细的张飞,情深义重的关羽,以及谦逊亲民的刘备。从某种角度说,《三国演义》奠定了我的文学、历史、智慧基础。
我初当班主任时,历史老师来告状,说我班学生不太重视历史学科,我择机出了一条灯谜让学生猜,学生一脸茫然,不知从何处入手,我说:“你们不学好历史知识,竟然连谜面都读不懂。”猜完此谜,学生才知自己“知识浅薄”,不学好历史是不行的。
这条灯谜是:“吕子明白衣渡江”(猜成语一)。
我说谜面是《三国演义》第七十五回回目,东吴孙权欲夺荆州,任吕蒙(字子明)为大都督,统领江东各路军马。吕蒙假装患病,按兵不动。信息传到荆州,关羽信以为真,麻痹轻敌,疏于防范。不料吕蒙暗暗调兵遣将,白衣白甲,偷渡过江,轻取了荆州。此谜机心巧运,据典成谜,谜底段读,成为“蒙/混过/关”。这里“蒙”是专指吕蒙,“关”则专指关羽,全句解作“吕蒙混过了关羽”之意。 知青岁月里,唐诗常相伴
知青生活是我一生的财富。
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三年知青生活经历,我这些年能靠什么力量去面对一个个困难,克服一个个困难。有了知青生活经历的“酒”,今后什么样的“酒”,我想我都能应对。
我们下乡的知青点是农林场。知青点有一百多个知青,要想回城,*基本的条件是:会干所有农活,每种农活至少要干一个月,下乡至少三年以上。
知青点有农业组、林业组和后勤组,我先是到农业组干活,耘田、插秧、挖地、犁田、耙田、割稻、打谷等,*累人*辛苦的活是冬日里的耙田。赤足下到冰冷的甚至结冰的水田里,一脚下去再提上来一看,哇,蚂蟥挂满脚。我就不提起来看,就用脚往前推,试图把蚂蟥推掉,但常常是徒劳的,不知是蚂蟥吸得太紧,还是推走了前面的蚂蟥又来了后面的,反正抬脚一看,蚂蟥还是一串串。
知青生活是非常艰辛的,好在我的箱子里藏着两本书——《唐诗三百首》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之所以说“藏着”,是因为如果你读书被别的知青看到,他们会把你划入“另类”,会认为你想“逃离”,会说你很“书呆”等。知青点三人住一间,我读这两本书,或是夜深人静拿着手电筒在被窝里读,或是屋里只有我一人时开箱拿书读,或是单独干农活时偷偷读……
在*艰难的岁月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主人翁保尔•柯察金的成长道路激励我要战胜困难,更要战胜自己,书的作者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顽强的写作精神鼓励我干什么都要坚持到底。
《唐诗三百首》当时能背下一百来首,还有不少不会背的,就悄悄再多背几首,“蹉跎岁月”有唐诗作伴,在一定程度上给艰苦的劳动带来快乐。到深山里去伐木,挑着沉重的木板行走在险峻的山路时,我会轻声地吟“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一边劳动一边迎高考,我以“天生我材必有用”增强信心…… 为师寻道时,书指一条路
我读师专时,《人民文学》发表了徐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轰动一时。这部里程碑式的作品,曾经感动和激励着一代人为“科学的春天”奋斗。作为数学系的学生,我在**时间就设法找来杂志一口气读完,陈景润的奋斗精神和攀登科学高峰的毅力,点燃了我要学好数学的志向。《哥德巴赫猜想》成书出版后,我特地买了一本,放在枕边,不时翻看,百读不厌。
我们这代人,中小学期间在知识学习和人文科学素养方面有很大的缺漏。特殊时期的师专学习,教育专业水平也很有限。
初为人师的我,深感到自己才疏学浅、毫无教学经验,必须“恶补”。
记得有一次备课组活动谈到了读书,一位老教师建议我们读苏霍姆林斯基的《给教师的一百条建议》,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我,那时我们大多数人不知道苏霍姆林斯基是谁,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一本书。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每周细读书中的一两个建议。从某种意义上说,一百条建议是我教育人生的一块坚实的基石。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读了王梓坤先生的《科学发现纵横谈》一书,编辑的**语这样说:“作者以一个科学家的眼光,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纵谈古今中外科学发现的一般规律和过程,横谈成功所具备的德、识、才、学四大品质,是一部名副其实的励志名作。” 王老之作,展现科学之真、善、美,传播知识、激发兴趣、启迪智慧。内容纵览古今,横观中外,语言浅显易懂,生动有趣。我在给学生讲“学习方法”时,还用到了王老所讲的林黛玉的学习方法——从精于一开始。
追踪几位教育名师,是我“恶补”的一种学习方法。如在北京师范大学培训时,我听了裴娣娜教授“教育研究方法导论”的讲座,学术味浓,我听后很有收获。我认为她是代表当今中国教育科研中*具学术性的专家之一。追踪她,就等于追踪了中国*高水平的教育科研,掌握了教育科研的*新动态。
在北京师范大学我还听了肖川博士的报告,他那本《教育的理想与信念》,我读了好多遍,那注重人文性的激扬文字,那发自肺腑的真言实语,给人以反思和启迪。追踪他,就等于了解了中国教育*前沿的思想,对教育有了全面、系统、深刻和细致的理解。
购买他们的书,收集他们的文章,是一种追踪;找机会向他们请教,索要一些资料,也是一种追踪。我想,以我对事业、对学生的忠诚与爱心,以我对教育、对科研的执着与追求,他们是会为一个基础教育的探索者铺就路石的。 教育恒久远,书香传千秋
儿时我家几乎没有书,如今我家却有一房一厅作为书房的万卷藏书。坐拥书屋,书于我,是诗,是沉思,是面包,是空气,是所有的一切。我能体会到大学者钱钟书先生一生“不求万物,唯求一书”的境界。是啊,无欲一身轻,有书万事足。
在书屋里,我读了许多数学教育经典著作,如数学教育家弗赖登塔尔的《作为教育任务的数学》、波利亚的《数学的发现:对解题的理解、研究和讲授》、克莱因的《高观点下的初等数学》等。
我不仅学习国外的教育名著,还更多地学习我国教育家的著作,如北京师范大学曹才翰、丁尔陞、钟善基教授的著作,华东师大张奠宙、唐瑞芬、李士錡教授的著作,数学教育名家顾泠沅、章建跃、张景中、谈祥柏等的著作。
读书,我既读数学教育理论的,也读数学教育实践的;既读高深数学的,也读数学普及的;既读高考数学的,也读竞赛数学的;既读老一辈数学教育专家的,也读数学教育新秀的。这样,对数学、对数学教育有了相对全面的系统的认识,为数学研究奠定了较好的基础。
我担任学校教研室主任后,“数学之读”没有停,又读了大量的教育研究方面的书;我担任校长后,“数学之读”“教研之读”没有停,又读了大量的学校管理方面的书;我担任副局长后,数学的、教研的、学校管理的书仍在读,又读了大量的区域教育管理和人文科学方面的书。印象较深的有《北大讲座》和《教育大境界》。
中华民族文化的宝库中蕴藏着丰富的教育思想。不说别的,就说孔子的教育思想和教育方法,就够你学一辈子了。《论语》《论语解读》等,我算是细细读了好几遍,至于中国古代其他教育家老子、墨子、孟子、荀子、董仲舒、王充、韩愈、柳宗元、王安石、朱熹、王守仁、李贽、徐光启、王夫之……他们的教育思想,我是从《中国古代教育家思想解读》《中国古代学习思想》这类书中获取的。
我还读了不少外国教育名著,如夸美纽斯的《大教学论》、杜威的《民主主义与教育》、蒙台梭利的《童年的秘密》、马卡连柯的《教育诗》等书。近年来,我又读了帕尔默的《教学勇气》、雷夫的《第56号教室的奇迹》、佐藤学的《静悄悄的革命》等书。我今天所形成的教育思想和教育理念,都是受到上述古今中外书籍观点浸润的综合结果。
记得有一位专家这样说:“不读《论语》,不读杜威,不读苏霍姆林斯基,是成不了名师的。”阅读是为了借鉴,读着读着,我们就站在了巨人的肩上,让我们渐渐地看到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