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说“bitch”(母狗;贱人,婊子)时,你会想到什么?让我猜猜,是跟你高中同校的那个女生吗?她鼻子小小的,用布兰妮·斯皮尔斯的同款香水,还从来不邀请你去她家开派对。不是吗?那这个词可能会让你联想到你以前的老板、室友,或者某个**的女反派,比如库伊拉·德·维尔,那个杀狗的邪恶混蛋。也许你也会立刻想到凯莉安妮·康韦的脸,仿佛一个突然从地狱蹦出来的小丑。又或者,它的字面意思会让你想到一只母狗。但不管是���么物种,总能有多种办法让一个雌性生物变成“bitch”。
可是如果我告诉你,800年以前“bitch”这个词与女人和狗没有任何关系,你会怎么想?那如果我告诉你,在现代英语出现之前,“bitch”*初实际上只是“genitalia”(生殖器)—任何人的生殖器—的另一个代称呢?在经过漫长而多变的演化之后,它才被用来形容雌性野兽,然后自然而然地演变出了现在的意思:专横、邪恶、不“赏心悦目”的女士。如果我告诉你,在英语中,一个完全中性甚至褒义的单词演变成对女性的侮辱的过程一直在进行着,你又会作何感想?我还要告诉你,我们所说的几乎每一个词的表层之下,都有一段丰富、迷人,有时甚至是暴力的历史,比任何迪士尼电影或CNN辩论都要戏剧化得多。如果我告诉你,语言正在不知不觉中,以一种惊人的、肮脏下流的,但十分迷人的方式影响着我们所有人的生活,你又会作何感想?
坐稳了我亲爱的读者们,这本书即将为你呈现藏在英语背后的那片迷幻宇宙。语言是我们很多人习以为常的东西,这是当然,毕竟我们一出子宫就开始学习语言了—真的,我们六星期大的时候已经在尝试发一些元音—从那时起,我们便如此自然地使用语言,以至于我们从来没有真正考虑过说这样那样的话究竟意味着什么。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学术领域专门研究语言运作的每一个微小细节,从发r音时你的舌头应该怎么卷怎么放,到为什么美国人这么喜欢英国口音。
但是我们讲话的每一部分—我们的用词、语调、句子结构—都在向别人传递着隐形信号,告诉他们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应该如何对待我们。如果使用不当,语言就会变成武器;如果使用得当,语言就能改变世界。这听起来可能有点耸人听闻,但我保证一点都不夸张。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的语言学家拉尔·齐曼(Lal Zimman)告诉我,我们文化中*大的误区之一,就是认为语言的作用远不如其他更具体的自由实现形式和压迫手段那么大,如同那句老话所说,棍棒和石头能打断你的骨头,但是言语永远伤不到你。“人们需要明白语言本身就是一种手段,它可以使人受到伤害、感到欢欣鼓舞,也能使人得到重视和尊重。这真的非常重要。”齐曼说道。
齐曼是一名语言学家,我为写这本书而采访的大多数其他词汇专家也是。语言学家这个职业经常被误解,并不是你学会几十门外语就是语言学家,他们也不会热衷于纠正人们用错的分裂不定式。事实上,语言学是研究语言在现实世界中如何运作的科学。其中一个领域是社会语言学,是语言研究和人类社会学的交叉领域。其实就在不久之前(大约在20世纪70年代),语言学家才**开始研究人类如何将语言作为一种社会工具来团结他人、建立关系和维护权威等。在所有研究主题当中,*令人大开眼界且*具争议的无疑是语言和性别的关系,即人们如何使用语言来表达性别,性别如何影响一个人的说话方式,以及他们的话语如何被听者感知理解。语言学家经过几十年的探索发现,从*微小的声音单位到*广泛的会话类别,语言的几乎每一个角落都与性别有关。而且由于在很多文化中,性别都与权力直接相关,所以语言也必然如此,只是我们大多数人都意识不到罢了。
说到权力,你可能听说过,也可能没听说过一个词,“父权制”,也就是一种以男性为**的社会结构。人类社会并非一直都是父权制的,学者们认为父权统治始于公元前4000年左右—作为参照,智人已经在地球上存在了20万年。当人们谈论“粉碎父权制”时,他们的意思是从语言上和其他方面挑战这个压迫性的系统。这与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因为在西方文化中,父权统治已经存在过久、令人厌弃了。
现在是时候让性别和词汇的话题超越学术界,进入我们的日常对话了。因为人们发现,21世纪的美国处在一个独特而动荡的语言环境中。每**,人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自由地表达各种性别认同和性取向,与此同时,我们用来描述自己的语言也在随之演化。这很有趣也很重要,但对一些人来说这一切可能很难理解,也许会让一个原本良善的人感到困惑并开始戒备。
我们也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们发现受人尊敬的媒体和公众人物传播着对女性声音的批评,比如批评她们说话太夸张,过于频繁地使用“like”(好像;嗯)和“literally”(字面上;确实;简直)这样的词,还批评她们过度道歉。他们大肆宣扬类似的针对女性声音的批评,声称这些都是“女性主义建议”(但其实是伪女性主义的),旨在帮助女性说话时听起来“更权威”,这样她们就能够“被更认真地对待”。他们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批评根本没有任何客观的、符合逻辑的道理,他们的出发点仅仅是女人说话听起来不像中年白人男性。他们实际上在迫使女性处于一种自我质疑的状态,好让她们闭嘴。
更恼人的是,还有很多人—往往是一些社会特权**—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语言的演化。这群脾气暴躁的人声称不区分性别的词汇不符合语法,他们拒绝了解生理性别(sex)和社会性别(gender)之间的区别,还抱怨凭什么随口说说“slut”(荡妇)这个词就要被指责性别歧视,他们在美好的旧时代可没被指责过。这些人意识到了自己身份之下的语言根基在剧烈颤抖、变化,自然就把气泡音和无性别人称代词等语言现象视为不祥之兆,并且威胁着他们在世界上的统治地位,令他们毛骨悚然。因此他们固执己见,寄希望于如果他们能阻止所熟知的英语发生变化—任何语言学家都会告诉你这是徒劳—他们就能保住自己的特权社会等级并继续从中受益。
我们生活在一个很多人对英语感到不知所措、哑口无言的时代。但情况不是必然如此,我们可以收复英语,这本书将向你展示如何做到这一点。
但是首先,我们需要了解相关历史。因为如果我们不知道许多说法是从哪里来的,收复英语就无从开始。你得先知道病因才能对症下药,对吧?好消息是,英语并不是由一群穿着长袍坐在房间里制定规则的白人男性发明的—虽然有时情况的确如此,比如法语,稍后会详细讨论。语言基本上不可能一经发明就永恒不变,相反,语言一直经历着持续不断的自然演化。
为了让我们一起开始这段语言之旅,请允许我简要介绍一下英语是如何诞生的。
公元5世纪,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三个日耳曼部落,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和朱特人突然出现在英伦三岛—他们的登岛行为也许十分友善,也许十分暴力,历史学家们并不完全确定;但从他们携带的锋利的金属武器来判断,我倾向于相信是后者。这些部落说的语言是“古英语”(Englisc),听起来有点像《魔戒》里食人妖的语言,有很多卷舌r音、暗元音,以及低沉的、像含着痰一样的辅音。这种语言,连同几个世纪后来到不列颠的维京人所说的北日耳曼语一起,将原有的凯尔特语挤到了边缘。仅存的一点点凯尔特语和这几种外来语言结合在一起,*终形成了我们所知的古英语。这个过程在今天很难理解,除非你是一个古英语学者,如果你正好是的话—你好,书呆子,欢迎来读我的书。
古英语在不列颠一直使用到公元1066年,那时诺曼底公爵—又名征服者威廉,即一个长着灰色胡子、戴着镶满宝石的皇冠、让人害怕的矮个男人—入侵英国,屠杀了一大群人,并带来了一种早期法语。在随后的几百年里,英国出现了一种语言上的**分化,即穷人说英语,富人说法语。但随后黑死病席卷而过,杀死了大约三分之一的人。这使得工人**对**的经济更加重要,到了14世纪,英语再次成为英国的主导语言。但那时,深受法语影响的英语已经演变成一种新的语言形式,被称为中世纪英语,你可能在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看到过以缠绕的字型呈现的中世纪英语。
几百年过去了,一种被称为“元音大转移”(the Great Vowel Shift)的语言现象开始了。在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里,英语元音明显变短—事实上,它们仍然处于变短的过程中—单词结尾的e变得不发音,英语的发音整体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另外,到了16世纪,得益于航海技术的进步,英国人开始与世界各地不同的人和语言打交道,这个过程也影响了英语的发展。还有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在此期间,人们对教育的渴望再次高涨,封建制度开始衰落,新技术新发明的出现,尤其是对语言而言*重要的印刷机的发明,都推动了英语的演变。
印刷出版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这种大规模生产报纸和书籍的时髦新技术不但促进了识字率的提高,而且反过来创造了“语言需要标准化以便于印刷出版”的新需求。因此,英语的拼写和语法都得到了简化,*终,伦敦英语—伦敦是大多数出版企业的总部所在地—成了英语的标准形式。**部英语词典也依照这种标准英语形式,于1604年编撰出版,当时它只包含了2449个单词;作为对比,《韦氏第三版新国际英语大词典》,包括补编在内,拥有多达47万个词条。
大约也是在17世纪初的这个时候,北美掀起了殖民潮,美国的英语方言也由此吸收了法国和西班牙的殖民者,以及西非奴隶贸易所带来的影响。然后工业革命开始,随着新事物和新思想的产生—从蒸汽机、炸药、疫苗到计算机和互联网—大量新词进入了词典。短短几百年内,现代美国英语就诞生了。
你可能注意到了,也可能没有:以上事件中的大多数主角都是男性—军人、**、商人和劳工、印刷工人、词典编纂者、制造业从业者和技术人员。因为在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从历史角度看,女性想做一些很酷的事情并不容易,在定义世界这件事情上她们很难拥有话语权。(尽管事实证明,从细节到整体,女性确实对语言的演变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是一种独特的力量,我们接下来就会谈到。)
语言和文化之间的联系是不可分割的,语言一直并将继续被用来反映和强化权力结构和社会规范。因为老白男统治我们的文化太久了,而语言又是创造文化和进行交流的媒介,所以是时候在这些事情上发起挑战了:我们如何与为何以现有的方式使用语言?以及我们使用这些语言的本意是什么?也就是要质疑一下我们每天所说的话,以及我们说这些话的语境,因为如果不假思索、下意识地使用一些简单的词,比如称呼语或脏话,很可能就是在强化一个我们本身并不认同的权力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