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歇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1809年对拿破仑来说,是生死攸关的一年。表面上,他战功赫赫,但于他而言,军事形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凶险。在征服了的普鲁士、并没有完全占领的德意志,分散驻扎着几万法国军队,孤立无援,几乎毫无防御能力,却看守着几十万随时准备战斗的男人,只要一声召唤,这些人立马就会拿起武器。如果奥地利再取得一次像阿斯佩恩战役一样的胜利,那么德意志全境就会爆发起义;法国也一样,因为人们已经对战争厌恶透顶。南部的状况也不乐观。就像羞辱普鲁士会激怒整个德意志,对教皇的虐待激起了整个意大利的怒火。皇帝的军事力量横跨埃布罗河至维斯瓦河的广大地域,如果再来一次暗中偷袭的话,这个本已摇摇晃晃的钢铁巨人可能就要被掀翻在地了。而英国,拿破仑的死对头,正在筹划这样的奇袭。他们决定,趁皇帝的军队分散于阿斯佩恩、罗马、里斯本时,直捣法国心脏。首先他们要占领敦刻尔克,然后夺取安特卫普,并在布拉拉班特挑起一场叛乱。拿破仑正率领法国*能征善战的队伍、*出色的将领和重型武器,远在国外,法国如同敞开大门让英国军队进攻。 但富歇还在法国。 1793年,还在国民公会的时候,富歇就已经学会如何在几个星期内征募几万名新兵。在这之后的 16年间,他依旧精力充沛,但只有在背后搞小阴谋的时候才有机会用得上。现在,他的机会又来了。他可以向法兰西民族和世界展示,约瑟夫 ·富歇不只是拿破仑的玩偶,必要时他也能和皇帝本人一样果断有力、目标明确地采取行动。抓住这个天赐良机,他可以清楚明白地证明,无论是军事还是道义上,他也有足够的能力主宰**命运,不必只仰仗这个科西嘉的冒险家。在声明中,他大胆且颇有挑衅意味地强调这个独裁者并非不可或缺。“让我们向欧洲证明,拿破仑的天才赋予了法兰西光辉,但击退敌人时,并不一定需要他出现”,他在写给市长的信中说道,并且采取行动实践所说的话。获悉英军于 8月 31日已经登陆瓦尔赫伦岛,他便以警务大臣和内务大臣的身份召集国民自卫军。自从大革命后,这些人就散布在各自的村镇,老老实实地做着裁缝、铁匠、鞋匠和农夫。但其他的大臣震惊了:他竟然在没有接到皇帝特殊指示的情况下,私自下达这样的命令!尤其是国防大臣,更是勃然大怒。一个文官,竟然敢插手他神圣的职务范畴!富歇应该在启用动员令之前,到美泉宫请示并得到许可。为什么在得到拿破仑的许可之前就把**搞得不得安宁?但是要得到皇帝的许可,要花上两周时间,况且富歇也不怕把**搅乱。拿破仑不是也一直这样吗?(在富歇的内心深处,他就是想把**搅得不得安宁;就算发生骚乱,他也丝毫不在乎。)于是,他毅然决然将所有责任承担下来。以皇帝的名义,从受战争威胁的省份召集所有青壮年,时刻准备保家卫国。以皇帝的名义——虽然皇帝对此事一无所知。富歇做的另外一件胆大妄为的事,就是组织北方军,并任命贝纳多特为司令。虽然贝纳多特娶了约瑟夫 ·波拿巴的妻妹,但拿破仑*痛恨他,并将他放逐了。现在富歇根本没有考虑皇帝和其他同僚,以及他所有敌人的感受,便将此人召回。他根本不在乎皇帝是否同意他的措施,他要的只是用成功证明自己的措施无可辩驳。 在关键时刻的胆量和气魄,显示出了富歇真正的伟大。他有能力、精力充沛、勤奋,总是渴望做伟大的事业;然而,他接到的都是些小任务,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因此,他只能通过搞一些恶意的、大多数是毫无意义的阴谋诡计为过剩的精力寻找出口。一旦像现在这样的时刻来临,包括之前在里昂和后来拿破仑倒台的巴黎,富歇都面对着极其重要的历史任务和与他能力相当的任务时,他都用成熟老练的手段解决了。正如富歇预见的,拿破仑在信件中说的牢不可破的法拉盛城,几天就被英军攻占了。但同时也为富歇以内务大臣名义组建起来的新军加强安特卫普的防卫赢得了时间。于是,英军入侵荷兰遭遇了惨败。自从拿破仑掌权后,这是**他的臣子敢于独自升旗扬帆,确定航线,*终在危急时刻挽救了法兰西。从此以后,富歇增强了自信,并拥有了新的头衔。 与此同时,来自首相和国防大臣的投诉接二连三传入美泉宫,他们控诉富歇的行为超越了文官的权限:他召集国民自卫军,宣布全国处于战争状态。令人惊讶的是,拿破仑在不知道富歇的辉煌战绩前,就写信赞赏他的行为,评价他充满干劲、行事果断,并严厉训斥了首相:“我非常生气。我全权委托给你,但在非常时期,你却一点没有使用权力。一听到突袭的风声,你就应该召集 2万、4万或者 6万的国民自卫军。”在给国防大臣的信中,他写道:“我看到只有富歇先生竭尽所能。只有他明白无所作为是极其危险和不光彩的事情。”这样,富歇不仅战胜了那些胆小如鼠、懦弱无能的同僚,还通过拿破仑的赞赏让他们胆战心惊。即便塔列朗和首相依旧可以指指点点,但富歇还是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法兰西首辅。在所有臣子里,只有他,既能听从命令,也可以发号施令。 人们一再从富歇身上发现,在危急时刻,他总能展现出**的能力。(即便面对*危险的境地,果敢大胆、精力充沛、明察秋毫的富歇也能从容应对。)即便拿到*为缠绕的死结,他也能找到方法将其解开、理顺。但是,他虽善于抓住机会,却不懂得与之相应的姊妹艺术 —如何放手。他插手乱局,却不知道该何时撤出。一旦他解开了一个难缠的死结,赌徒的心态却驱使他再次把问题搞得复杂。这次又是如此。多亏他出兵神速、聪敏机智又果敢决断,击溃了敌人阴险毒辣的侧翼袭击。英军人员、物资损失惨重,威望也遭到重创,他们只好把残兵败将装到船上,穿过北海,撤回英国。这时应该鸣金收兵,应该感谢国民自卫军,给他们颁发荣誉,然后将他们遣散回乡。但富歇的野心刚刚尝到血腥的味道。扮演皇帝的感觉妙极了,可以征召三省的子弟入伍,发布命令,做公开演讲,公然蔑视那些胆小怯懦的同僚。难道这一切现在就要结束了吗?难道一个人的权力值不断增加,即将达到满格,就让他放弃吗?富歇可不想让一切归于平凡,继续袭击与防御的游戏是*好不过的—即便袭击者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他要继续警钟长鸣,搅乱人们的心神,掀起一场全国性暴风雨式的自我防御运动。抱着这一目的,他再次发表动员令,说要做好准备,英国人要在马赛登陆。从皮埃蒙特至普罗旺斯,甚至到巴黎的广大地区的国民自卫军被征募。令民众错愕的是,法国所有的边**包括海面上,根本看不到敌人的影子。所有鼓号声和行军都是因为富歇的欲望:他要卷土重来。长时间被压抑的组织和动员的欲望,在世界统治者临时缺席的日子里,终于得到了充分发泄的机会。 整个**的人都满腹狐疑:“但是这些军队到底要和谁作战呢?”根本没有迹象表明英国人要再次发动入侵战争。甚至和他关系比较友好的同僚也深感不安,都想知道这个神秘莫测的家伙兴师动众,到底要干什么。他们根本不明白,富歇做这些,只不过是醉心于施展自己的行动、排解自己内心的欲望;征兵,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既然到处看不到敌人刺刀的寒光,也看不到连日不停征集起来的大军所要对付的敌人在哪里,人们便开始猜想,内务大臣的行为应该是另有野心,或者说有更加远大的抱负。一些人猜想他在谋划一场叛乱。还有一些人认为,如果皇帝再打一次像阿斯佩恩战役那样的败仗,或者再有一个像弗里德里希·斯塔普思①那样的刺客行刺成功,富歇会重建共和国。这些猜想的结果就是一封又一封的信件传到美泉宫的指挥总部,声称:如果富歇没有疯,那就是他准备谋叛!*终,尽管拿破仑刚刚对富歇赞赏有加,也开始怀疑他肯定有什么古怪。这个家伙已经膨胀得无法无天,必须要让他重新夹着尾巴做人。皇帝信件中的话风突变。他以尖锐的口吻斥责富歇,说他是“和风车搏斗的堂吉诃德”。皇帝以一贯严厉的口吻写道:“所有到我手里的报告都在告诉我,有人在皮埃蒙特、朗格多克、普罗旺斯和太子领地召集国民自卫军,真是活见鬼!有什么紧急原因要召集这么多兵?没有我的命令,也不允许征兵啊?!”于是富歇忍着内心的剧痛,不得不放弃扮演主人的角色,不得不交出内务大臣的控制权,不得不滚回角落;一声不吭地回到警务大臣的位置上,继续服侍那个光荣班师回朝、对他来说归来过早的尊敬的皇帝陛下。 尽管富歇表现得“过于热心”(越俎代庖之嫌),但在**处于危急时刻、他的同僚们都吓得手足无措的时候,他无疑*及时地做了正确的决定,挽救了**。在大加犒赏之后,拿破仑也不得不给富歇 一个嘉奖。一个新的****在被鲜血浸透的法兰西土地上冉冉升起。既然将军们、大臣们,甚至仆人们都得到了**头衔,那么也该轮到富歇了。这个昔日的**仇恨者,现在也成了**。 实际上他早已经是个伯爵了,但那是没做什么大事就能保持的小小头衔。现在,这个前雅各宾派要顺着名号称谓的云梯爬得更高。 1809年 8月 15日,在奥地利皇帝陛下的皇宫,在金碧辉煌的美泉宫,昔日来自科西嘉的中尉,彬彬有礼地在一张驴皮上盖了印章。有了这张羊皮纸,这位前共产主义者、前修道院教师 —约瑟夫 ·富歇从此以后(有了令人肃然起敬的称号)就是奥特朗托公爵了!他从未在奥特朗托作战,甚至都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但正是这个颇具异国情调的头衔可以**掩盖他是狂热的法兰西共和主义者的过去。当人们说到这个体面的头衔,只知道奥特朗托公爵是约瑟夫 ·富歇的新称呼,谁会想到背后隐藏的是里昂刽子手、制造“平等面包”和剥夺他人私有财产的富歇!为了让他看起来是个**,拿破仑还给他颁发了公爵身份的象征:一个盾形纹章。 让我们看一下这个纹章,象征意义实在太绝妙了!人们都在猜想到底是拿破仑有意设计纹章去暗示这个新公爵的性格特点,还是官方任命的纹章学专家私下里开了一个小小的**的玩笑来捉弄他。因为,奥特朗托公爵纹章的**是一根金柱,很好地诠释了这个人对**的痴迷;在华丽的柱子上方盘着一条蛇,大概也是对我们这位朋友善耍手腕、灵活多变的暗示?拿破仑肯定有个很好的纹章院为他服务,因为再也找不出一个能更好诠释约瑟夫·富歇性格特点的纹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