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诗歌 据奥登所言,他写下的**首诗是关于布莱湖的十四行诗。布莱湖是湖区高地的一个小湖泊,位于华兹华斯故乡的**位置。1922年夏,奥登曾与父亲和二哥约翰在湖区住了一段时间。这首十四行诗的手稿被奥登弄丢了,尽管如此,他依然记得诗的结尾—— 在悄无声息
的寂灭中,你让他们逗留在你的水波里。 他表示:“‘他们’指的是何人或何物,我一直没能想起来。”
然而,母亲坚持认为,他*早写成的诗歌是《加利福尼亚》,诗题以伯明翰老家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命名。母亲仔细地保存了他早期作品的大量手稿,*后都送给了一位世交好友。奥登并不喜欢母亲这么做,因为在他看来,收藏一个诗人的少年习作不过是出于无聊的好奇心,而不是源于真正的学术目的。在母亲送出的手稿里,就有这首《加利福尼亚》: 摇曳的灯光涌上了山冈
经过农场,经过磨坊
就在山路的尽头赫然可见
一轮圆月宛若斯提尔顿奶酪片。
沿着那条小路徐徐上山
便可采摘月亮把它带回来
或者将星星们聚在了掌心
就像颗颗草莓点缀英格兰。
“然而,可怜如我,岂敢
迎上前承受圆月的凝视?”
我停下了脚步,木然伫立
转身匆忙奔下了那座山。 这是一首简单的诗。不过,奥登的诗歌创作很快就表现出更为远大的抱负。到了1922 年12月,也就是罗伯特·梅德利建议他尝试写诗的九个月后,他的一些诗作以匿名的形式在校刊《格雷欣公学》上发表,其中有一首《黎明》: 茫茫一片雾霭愈发地幽暗
深邃而神圣的寂静四野倾覆,
火光尽情燃烧着雾气的边缘,
遍地洒满了水晶般的露珠。
落单的星辰奋力逃离发亮的云天,
乍然出现了,动人而温柔的光芒,
浩瀚脉动的音乐以及同频震颤的和弦,
注视着太阳自夜幕的昏冥之中释放! 奥登后来意识到,这种写法是在仿照自己认可的那些诗歌,不是对于某位特定诗人的仿写,而只是对于“一般性诗歌”的模仿。当然,这在当时是明智之举。多年后,他写道:“一个诗人再也不可能像刚开始在纸上奋笔疾书时那样灵感充沛了,也不可能有那种对自我天赋的笃定。”他在此阶段就已经有意识地修习写诗技巧,例如,他关注到一些词与其他词放在一起的时候,音长会发生变化。与此同时,他开始阅读严肃的诗歌作品来打发时间,期望通过翻阅各类诗歌选集撷取些许灵感,找到一些写作方向。
几个月间,他在学校图书馆里博览群书。他通常花几个星期的时间研究某位诗人,然后又去研究另一位诗人。华兹华斯或许是他*早模仿的诗人之一(这可以从他*初几首诗歌的字里行间看出一二),W. H. 戴维斯和“A. E.”(即爱尔兰诗人G.W. 拉塞尔)显然也一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还喜欢阅读沃尔特·德·拉·梅尔的作品,并且尝**德·拉·梅尔的风格写了一首诗,诗中描述了两个小孩将石头推过一堵墙,结果被墙外的一个小绿人逮个正着。他继续在学校图书馆里浏览、翻阅,“却没有找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1922 年夏季学期,他在学校排演的《驯悍记》中扮演主角凯瑟琳娜。对一个小男生来说,演绎这个角色并非易事,而且更要命的是,还要穿戴上糟糕的假发和丑陋的戏服。彼特鲁乔的角色由塞巴斯蒂安·肖扮演,他日后成了一位职业演员。根据塞巴斯蒂安·肖的回忆,奥登“发红的手腕突兀地露在褶边袖子外面,两只手显得不知所措”,“然而,他嗓音洪亮,台词表现力也十分出彩”。《格雷欣公学》刊文评价奥登的表演:“奥登在这场演出中表现*为出色,他将适度的高雅融入迸发的激情,更重要的是,他精神饱满的表演让我们看到,坚定的意志可以克服一切看似不可逾越的困难。”
那年暑假,奥登自愿参加了学校军官训练团的年度夏令营活动,这在罗伯特·梅德利看来是一件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奥登向来对此类活动嗤之以鼻,而且他还是一个“*不像士兵的人”(梅德利如此表述)。不过话说回来,军官训练团的确激发了他内心的荒诞感受,这个夏令营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看到格雷欣公学的孩子们在接触那些来自管教相对松散的学校的男孩们时,是如何轻易地背离了他们的端庄品行。但总的来说,奥登在学校里不善于交际,也尽可能地不参加任何团体活动。他仍然对格雷欣公学的校风和舍监罗伯逊(就个人层面而言)深恶痛绝。**晚上,罗伯逊在“课后作业”时间段发现奥登忙着写诗而不是写作业,便说道:“你不该把大好年华浪费在这种注定一无所获的事情上,奥登。”哪怕过了十年,每当奥登想起这件事,也依然情不自禁地要咒骂罗伯逊。
对罗伯特·梅德利的情动,强化了奥登在格雷欣公学的局外人之感。然而,梅德利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另一个男孩身上,丝毫没有察觉奥登的心绪。尽管如此,有一次奥登设法与他进行了几秒钟的亲密肢体接触,这事发生在1922 年夏季学期的学校游泳池里。当时,擅长游泳的梅德利正与其他男孩厮混在一起,他们两两结对站在*上面的跳板上,一个人骑在另一个人肩上,然后一起跳进游泳池。奥登一直在旁边观看他们的惊人演绎,过了一阵子,他上前让梅德利也跟他玩这个游戏。梅德利答应了,向奥登演示了如何用双腿夹紧他后再一起跳水。等他俩浮出水面的时候,只见奥登的鼻子血流不止。“我觉得自己负有责任,”梅德利说,“我忐忑不安,**次领教到他的肢体居然这么笨拙。我想,这是我们(或者说我们大多数人)在格雷欣公学能如此近距离接触甚至拥抱的地方。”
奥登养成了一大早就独自离开学校外出散步的习惯,尽管此举有违校规。**凌晨,有个男孩(他是博物学爱好者,得到了特殊许可,可以在这个时间点走出校门)发现奥登在距离学校几英里外的地方,孑然立在韦伯恩岸边眺望大海。多年以后回忆起这段求学岁月时,奥登清晰地记得在索尔特豪斯观看暴风雪自海面席卷而来的情景,以及在6月的黎明时分漫步于距离格雷欣公学几英里的亨普斯特磨坊的情形。他表示:“[清晨外出散步的]经历有上百次,但这两次令人*为印象深刻。”他试着把这些体验写入诗歌: 黎明的赧颜在冰冷的瀑流里熠熠生辉
狂风肆意地鼓吹呐喊他那暗夜的笑声
太阳把夜晚的盛大帷幕悉数收卷而起
群星欢欢喜喜地躲藏到山后渐渐下沉。 他也尝试潜心观察自然万物—— 秋天来了,亲爱的良善女士
您的爱意令我们人类好生惋惜
我们不能在屋外随意乱跑
野兔或老鼠会横穿我们的小道
苹果落在潮湿的青葱绿草地里
好似散落其间的一颗颗红宝石
当我们沿乡野小路漫步的时候
红浆果在一片片矮树篱里眨眼
牛蒡果喜欢粘附上我们的衣服
“老人胡子”覆盖了所有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