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爆发后，“**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学者们颠沛流离，英雄末路，*终落脚四川李庄板栗坳继续埋首学问，赓续文脉，度过了近六年难忘的时光。 傅斯年、董作宾、李济、李方桂、梁思成、梁思永、劳榦...... 这些名冠中西的学者大师，和当地士绅百姓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并留下很多传奇和故事。可惜的是，当年往事，日渐尘封。作者郎麟花费七八年的时间，实地和书面寻访了大量当年还是孩子的史语所后人以及李庄当地百姓，从浩若烟海的回忆和史料中，挖掘出大量即将湮没的鲜活往事，并深耕写作，得来一部打捞“南渡”题材的奇书。

傅斯年的面容让人一见难忘。圆乎乎的脸上，一副黑框眼镜。一头怒发，神似贝多芬。人胖，一动就满头大汗。哪里一坐下，首先是把烟拿出来点上。 年轻人怕傅先生，也不是所有人。王叔岷和傅先生住一个院。要是他也怕他，隔壁住着，日子怕是不好过。 …… 吃过晚饭，两人一起散步。大家也都要出来走走，远远见到傅先生便绕开。傅先生对王叔岷说：“他们看见我就跑，我很寂寞。” 董敏却觉得，触手可及的蟒蛇，比炸弹还要可怖。 根本没警报，敌机就来了。董作宾抱着董兴，拉着董敏，朝庙里跑。……爸爸把董兴塞在香台的缝里，搂着董敏躲在石台子下面。 突然，董敏觉得，有什么东西，凉飕飕地爬过脊背。头皮发麻，一直麻到脚后跟。爸爸把弟弟抱出来的时候，董敏突然看见——香台上面盘了一条蛇！ 碗口粗的大蛇，站起来起码有一个人高！ 此心安处 新房子有两棵茶花树，茶花而能长成树，小孩能爬上去，没人猜得出 它的年龄。四季青枝绿叶，一个院子都在两棵树的覆荫之下。 朱红的七星茶花！门口走过就看得到，偌大一朵一朵，满树的小脸对你笑。四季常青，花期又长，从头年十一月，一直开到第二年三四月，感觉半年都是春天。 别的不说，每天掉落的花朵，要装满好几大撮箕。这个院叫新房子，大家都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埋没了两树好茶花，于是叫它茶花院。也是两进院子。里头正房，存放着八千多部**而****的善本。上厅房，一溜摆着桌椅，像教室那样整整齐。先生们一人一座，一色木桌上，都堆着书，放着稿纸，有毛笔有钢笔，墨水瓶，还有各人的茶壶。陈槃、傅乐焕、李光涛、逯钦立、王崇武都住这院，每天吃过饭，便从厢房来到这“教室”里。 哎，茶花院里的先生，一个比一个不爱说话。陈槃先生看上去瘦得很，瘦得脸都窄。他为什么不爱说话？听说他坐过牢。 坐牢？！ 在学校里就给公安局的人抓走了，说他是异党。突然就被投进监狱，放在谁身上，都是一场噩梦。 他当时在中山大学读书，是傅斯年的学生。傅先生赶快想办法救他。有人专门去傅先生那里，恫吓说，陈是共产党的重要分子，请他不要管。否则就对他不起。傅先生不管也不怕，把陈槃救出来了。 一九三一年，陈槃进入史语所。陈槃毕业就进了史语所，听说四年就写了十卷书，叫《左氏春秋义例辨》。 他还弄谶纬，太难了。他自己也一直写诗。陈寅恪先生论其诗：“沉静肃穆，绝无浮响。” 这八个字，不仅论其诗品，也是他为人的写照。他的深情绝无浮响而 必有行动。而他的笃于师谊，是用一生的行动来表达。 傅乐焕先生比陈先生胖，还是不爱说话不爱笑。可见，胖子也不一定就爱说爱笑。**到晚都想烦心事，就笑不出来。他还不到三十岁，整天一副愁苦样子，一点都不像年轻人。 他好像有心脏病，这种病很折磨人；他是山东人，他的妈妈还在山东，你想想，山东给日本人占了，想起来能好受吗？这种情形，他的病就好不了了。 他是傅所长的侄子。东北��日本人占了之后，傅斯年东奔西走，常常不在北平。他还在北大读书，就开始帮着叔叔办事，就在史语所来来往往，有时候也住在史语所。毕业后，他就进入史语所，当了图书员。史语所从南京迁到南昌、长沙，又从长沙疏散到重庆、昆明，傅乐焕一路奔走联络，出了很多力。 李光涛年长，更是沉稳而沉默。爸爸五岁丧父，奶奶带着几个孩子住进清节堂。他在清节堂的义塾读书，十三岁便开始养家。一边挣钱，一边苦读，考上了安徽省立**师范学校。 隔了几十年，父亲的童年，让孩子们忍不住心痛。人生，这样的开头，你知道的，会多么艰难；要走上学术道路，取得学术成果，会有多少艰辛…… 孩子们送给李庄一部书，《明清档案论文集》，这是他们的父亲，从七千麻袋大内档案里、从一万多斤灰尘里，翻卷梳爬出来的——一九二九年，史语所买下那七千麻袋大内档案，开始进行整理。徐中舒先生是负责人，李光涛的安庆同乡。得他引荐，李光涛进入史语所任临时书记。所谓书记，职位很低，还是临时的。那年他已经三十四岁。他一头扎进那浩瀚如烟海的档案里，从此，与明清档案结成终身不解之缘。 当初的整理，工作环境非常艰苦。每天要在浓雾般的灰尘中工作八小时，把堆积如山的“烂纸”一张一页地展开铺平、分类、重新包扎。后来算了一下，灰尘竟有一百二十麻袋，估计一万二千斤。大库档案的初步整理，罗振玉根据自己的经验预言：二十五人至少需要四年，现在只一年就完成了。一九三二年底，所有已清理的档案，全部分类完毕。选编、校印以至成书，陈寅恪、傅斯年、徐中舒等固然首倡其功，而实际工作，大多出李光涛之手，*终形成“明清史料之编布，自甲编以至癸编，凡十编，一百册，一千余万言”。 当时，史语所订下极为严格的十二条工作规则。例如，“休息时间，上午九时四十分至十时，下午三时至三时二十分，每次计休息二十分钟，地点在工作室外走廊。所有应用早点或吸烟吃茶以及上厕所事，俱在休息时间内为之”。又比如，“在进入工作室时，其工作室大门，由管理人将锁锁上，一切工作人等不得随意出入，并不得在室内有交头接耳或谈话行为”。傅斯年还规定，必须逐日写工作日志，并指定由李光涛负责。 每天，他们走出工作室，鼻腔里满是黑灰。所谓‘刮垢磨光’、‘爬梳剔抉’者，实不足借喻其万一……‘真同披沙拣金者矣！’” 后来，二十多人留下的只有他一人。傅斯年授他以实缺，由书记升任练习助理员、助理员、助理研究员、副研究员、编纂……他在史语所长期负责内阁档案的整理。艰难玉成的经历，与世无争的性情，很容易掩饰一个人的光彩。在师范学校，他的老师常常摸着他的头对人说：“他日有成，足以增辉吾校者，殆非此子莫属耳。”1 可不是吗？他记忆力超常，有一次，在安徽的古庙阅览碑文，转身便一字不漏背 出，让和尚惊为天人。他一个人跟随史语所搬迁，随身带着的，只有他已经过世的夫人蔡善智的一张照片。 这一年，李光涛已经四十五岁，他以为往后一生，只与学问相伴了。 如果真是这样，哪会有一次一次回来的孩子们？ ……

001/ 代序 001/ 人物简介 一、序幕 001/ 栗峰山庄 005/ 变化 013/ 命运 020/ 国难 二、 一九四〇：从昆明到李庄 031/ 战争的面目 034/ 到李庄去 038/ 搬家 043/ 当地人 049/“吃人” 三、 一九四一：穷途俊杰 乱世恩惠 053/ 孩子们上学去 056/ 太太们、老师们 061/ 传奇魏先生 065/ 棒客来了 067/ 蒙难 072/ 去看展览 077/ 财门口 082/ 共此灯烛光 087/ 傅先生回来养病 093/ 从少年跳到老年 097/ 山居生活 100/ 岑先生敢吃蛇 102/ 三等人才当所长 106/ 静中取闹的孩子们 四、 一九四二：此心安处是吾乡 1 1 1 / 半封信 113/ 做不完的家务事 116/ 我们德彬命好 118/ 董敏有点孤单 122/ 兵来到身边 127/ 我头一个就想到你 133/ 忧心如焚 137/ 梁先生搬上山来 140/ 此心安处 149/ 董先生管家务，说起都伤心 151/ 牌坊头 155/ 千辛万苦《殷历谱》 161/ 潘先生修钟 167/ 学校还是很有意思 171/ 彦堂先生也要打人 175/ 夏天的晚上 179/ 船夫的女儿 182/ 李庄赶场的日子 196/ 有个孩子也来逃难 203/ 邻居们 五、 一九四三：烽火连三月 210/ 又是一年 213/ 春天到了 217/ 栗峰老人 220/ 苦日子 225/ 死亡 226/ 吵架 229/ 夏天，前鹏来了 234/ 陌生的爸爸 238/ 彦云姐妹 245/ 李约瑟 249/ 八卦亭住了个少数民族 255/ 曾小姐 六、 一九四四：山中小儿女 不解忆长安 260/ 过年 270/ 董先生五十大寿 275/ 栗峰小学上课了 280/ 游戏难免惹祸事 283/ 学堂杂记 286/ 嫁给人家，人家不要 290/ 看电影 293/ 家有女儿初长成 298/ 山茶花，朵朵开 302/ 订润格 309/ 有人离开有人来 311/ 一生*安详的时光 316/ 真是折磨 七、 一九四五：初闻涕泪满衣裳 321/ 儿童的节日 327/ 香樟豆，圆又圆 330/ 六同别录 334/ 胜利 342/ 真要走了吗？ 八、 一九四六：仁里主人自难忘 345/ 山高水长 350/ 喜事连连 352/ 汪濬有个小水壶 357/ 说媒 363/ 好天好水 370/ 离别 373/ 再看一眼 九、后来 379/ 何当共剪西窗烛 385/ 彼岸先生们 391/ 芳意何成 411/ 致谢